此時已是深夜,卻還是那麼悶熱,行人漸少,街上的顯得很冷清。
某個街角,於小年坐在車內,廣播里放着倪安東的《一覺醒來》,唱詞里的那句讓於小年很有感觸:一覺醒來來,世界依然存在,一覺醒來,末日並沒有到來。是的,活着,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忽明忽暗的燈光刺激着他的視覺神經,不一會兒,於小年漸漸開始犯困了,眼睛微閉,他本以為會睡着的,卻在那一剎那被呼嘯而過過的鳴笛聲驚醒。於小年揉了揉眼睛,從包里摸出一支煙來,打量着周圍的行人,一個穿得很特別的人走進了他的視野,這人個兒不高,頭戴一頂鴨舌帽,帽檐遮住了這人的眼睛和一部分臉,雙手插在褲兜里,筆直地朝於小年走來,於小年有一種預感,這人一定會過來和他搭訕的,於小年不由得搖下車窗,不出所料,這人在出租車旁停了下來。
“兄弟這是要去哪?要不我送你一程?”於小年探出頭來。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這人右手拉了拉帽檐,咳嗽了兩聲。“額,野菊嶺去嗎?”
於小年一聽,不禁皺了皺眉。“這······野菊嶺離這很遠的,額······”
“師傅,要不這樣,我付你雙倍的價錢,你看怎樣?”
“兄弟你誤會了,只是這路途太遠了,那裡最近挺亂的,加上要走很長的山路,夜深行車恐怕不安全。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等天亮了我帶你去。”
那人拉了拉帽檐,“那就不麻煩師傅了,我趕時間回去,孩子還生着病呢!耽誤不得的!”
於小年推開車門,和氣地說道:“兄弟你咋不早說呢?這確實不能耽擱呢!趕緊上車,我帶你過去。”
“那謝謝師傅了!”那人鑽進了車內和於小年並排而坐。
“不用,這都是應該的,小孩子生病確實很麻煩的,我小時候就生過一場大病,那會兒又是大半夜,一直高燒不退,家裡人也只能是干著急,後來,村裡的年輕人在張老頭的張羅下,上山為我挖草藥,這才將我從鬼門關里拉回來。前兩年,張老頭去世了,我在外地。沒趕上送他一程,每次回去,都得去他的墳頭看看,陪他說說話。”
“師傅,這次還真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我恐怕還真的趕不上了。”
“別客氣,這都是應該的,當你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就會明白,只有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對得起自個兒。”
“或許吧!我也曾到鬼門關走了一回,可惜沒死成,我就在想,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可不,活着比什麼都強。只有活着,才有機會體會到幸福。”
“呵呵,師傅還真是一個樂觀的人呢!以前我活得很快樂,可現在,就感覺特累,有沒有什麼可以解脫自己的方法?”那人忽然摘下了帽子,於小年看得明白,這人一副病容,頭髮早已脫落,面容憔悴,眉毛稀稀落落,幾乎看不到。於小年着實被這幅面容嚇到了,良久才回過神來。
那人笑了笑,於小年也尷尬地笑了笑。不自覺的把手裡的煙扔了出去,一路上兩人未有過多言語,於小年盡量把視線移向前方,那人兩眼微閉,呼吸勻稱,不緊不慢。右手手指跟着音樂的旋律不停的敲打着放在左手上的煙盒。
時間伴着湧進車內涼風的一點點從指間流逝,於小年沒有感到涼風帶來的暢快,內心的不安彷彿要破體而出,月光照進車內,於小年不經意的看了看坐在身旁的人,面色更蒼白了,彷彿死了一般,好在活動着的手指告訴了他一個事實:這人還活着。
彼此都沉默,壓抑感陡增,逼得於小年將視線盡量從這人身上移開,山路崎嶇,車體不停晃動,正如於小年此時的忐忑心情。
二
車子在一處寬闊地停了下來,於小年回過頭來看了看身旁的這個人,頭斜靠着座椅,已然沉沉睡去,於小年本不忍去打擾他的美夢,可一想到妻子早上叮囑的要早些回去。還是打定主意叫醒他,於小年輕輕的推了推身旁的這個人,那人這才睜開了雙眼。揉了揉眼睛,向四周看了看,低下身去撿起掉在車上的煙盒,從煙盒裡掏出伍佰元。
“師傅,多少錢?”
“你看着給就行。我還得趕着回去。你一人應該沒啥事吧?”於小年關切的問道。
“嗯,那好吧!師傅,這五百你收下吧!真是太感謝你了,要沒你的幫忙,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哪能收這麼多呢!一百就夠了,夠油錢就行了,得,我還得往回趕!你一人都注意安全了!”
那人略微點了點頭,將五百元遞了過去。於小年拿了一百元,轉身朝車子走去。正欲鑽進車內,忽然聽得後方大叫了一聲。於小年吃了一驚,回過身往四周看了看,那人呆坐在了地上,於小年跑到這人跟前,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了?”
那人神情顯得惶恐不安,“剛才腳下一滑,那煙盒落在了那個深坑裡了,裡面還有四百塊呢!這可咋辦呢?”
於小年咬了咬牙,“沒事,哥幫你找回來!你在這裡等着我!”那人點了點頭。
於小年藉著月光摸索着走到深坑的邊緣,正準備彎下身體下去時,卻忽然感到身後有一股力推了他一把,站立不穩,失了重心,如皮球般滾了下去······
於小年醒來時,依稀的還可以感受到月光,正想着起身去找尋那個陌生人。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定睛一看,自己被結結實實的綁成了一個粽子,心裡暗暗叫苦:這下可有苦頭吃了。於小年慌亂的向四周張望,在對面坐着一個人,藉著月光,於小年還是認出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同行而來的陌生人。
“兄弟,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幹嘛將我綁起來啊?你不會像要殺我吧?”
那人起身,不緊不慢的走到於小年的跟前。
面容已看不出表情,冷漠中帶着一絲平和,語氣不緊不慢。悠悠道來:“和你說一個故事吧!你耐心聽我說完,你就自由了。”
於小年愣住了,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那人索性在於小年身旁坐了下來,摸出一把小刀在於小年眼前晃了晃。“這把刀本來是用來殺你的,可是後來一條短信讓我改變了注意,待會我會用這把刀割開繩子的。還真是如你所說,只有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對得起自個兒,在這我想補充一句,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對得起關心你的人。這世界於我來說已經沒有可以留戀的了,我患的是絕症,想必你看出來了吧!我之前就只有一個小小的願望,趁我還能走的動的時候,再去看看與我離婚兩年的老婆,兩年前,我和她離婚,自然是不忍心看到她為我受罪,後來我下了狠心了,做了很多違心的事,最後她終於受不了了,終於答應和我離婚了。兩年了,病情繼續惡化,其實我並不奢望能活下去,有時候,我就常常在想,死對於我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可心裡的心愿還未實現,我還不能死。”
“然後呢?見到你前妻了嗎?”
“嗯,見到了,她變漂亮了,就是臉略微發胖,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了,她倒是很費神地吧我認了出來,她說我變了,變得戀舊了,知道臨死前來看她了,我很詫異她的態度,或許,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其實她這樣我也能理解,可是,有些事,心裡雖然能想明白,可卻始終接受不了。後來,我在旅館吞服了過量的安眠藥,本以為能夠得到解脫。後來還是被搶救過來了。重新活過來的過程太痛苦了,我都不敢再自殺了,害怕再一次死不了,再次被搶救過來,我本就一快死的一個人了。犯不着,後來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既然自個兒死不了,那就去殺人吧!殺了人,我就不必擔心不會死了。注意剛打定,就遇上你了我們還真是有緣!”
於小年苦笑着說:要是有緣無分該有多好。這樣我也不必在這等死了。“
那人將刀緩緩劃過自己的手腕,鮮血從手腕留了下來。這人神情略微起了些許變化。可還是冷漠中透着些許平和。
“誰說你會死?不早告訴你了嘛!你會活得好好的。該死的人是我!”
於小年心裡一驚,“你這是做什麼?有勇氣死,竟然沒勇氣活下去!你就這樣死了算怎麼一回事啊?懦夫!”
那人站起身,出神的望着前方,篤定的說道:“隨便你怎麼說吧!都是將死之人了,至少,我拿出勇氣面對死亡了。你的手機放在你的車裡了,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家了。”
於小年憤怒了:你這算什麼啊!你這懦夫!連死都不怕,為什麼不選擇活下去呢!趕快幫我鬆開,我送你上醫院,堅強些,沒有過不去的坎!“
那人淡淡地說到:“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送我來這嗎?因為這離最近的醫院也要兩個小時,我只想有尊嚴的死去。你就成全我吧!”
於小年搖了搖頭,苦笑道:“你這人太可怕了。”
那人看了看於小年,淡淡地說道:“另一把刀在車上,你自個爬着過去吧!車門幫你開着的,解開繩子后就趕緊走吧!別再回來了,夜深有鬼。”
人影漸漸遠去,模糊成了一個點,最終消失在於小年的視野。於小年拼了命地往前爬,為的不僅僅是自個兒的命,還有那個陌生人的命。終於,他的身影也漸漸遠去,模糊成為了一個點,消失於月光的視線······
尾聲
“你終於醒啦!都睡了兩天了,以後可不能再做傻事了。生命只有一次!我們得好好珍惜才是。”於小年難掩內心的欣喜。
視線由模糊轉為清晰。
“我還活着?”語氣中略帶些懷疑。
“只要有我在,你想死都難!都在鬼門關轉了兩次的人了,就別看不開了!好好活着吧!生命是拿來尊重的,不是拿來兒戲的。”於小年神情嚴肅。
那人出神的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語:“或許,這就是命吧!既然死不了,那就努力或下去吧!哪怕是堅持兩個月,也不枉他的救命之恩。”
於小年看着他情緒已經穩定了,心裡寬慰不少。走到他跟前:“小子,好好的活,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那人會心一笑:“你看了那條短信了嗎?”
於小年這才回過神來,這救命的短信究竟什麼樣子呢?回到車上,於小年在一個角落找到了自己的手機,翻出了昨夜的那條短信:
小年,孩子不吵了,這會兒睡得正香呢!我也困了,發這條短信,就是讓你知道,我想你了。抽點時間好好睡個覺!晚安!做個好夢吧!
於小年看完,笑而不語,心裡嘀咕:“夜裡的這事算不算好夢呢!若不算,那我就基本上沒有夢了,晚上都不做夢的。”
於小年抬頭看了看,陽光灑滿了全身,長嘆一口氣,終於可以回家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