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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失的年華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一

  天涯鎮座落在群雲山的前面。經過改革開放三十年的發展,天涯鎮已是一座高樓林立的小城。寬闊的公路,閑靜的公園,花紅燈綠的夜晚,群雲山鑒證着這一切的繁華。

  群雲山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的名字,綿延幾十里。群山聳峙,巍峨,一到早晨或是雨後常有雲霧繚繞,故謂之“群雲山”。

  山頂樹木蔥鬱,形成一片天然森林,小澗從草叢下流淌過,悄無聲息。山凹眾多,在半山腰水流匯聚成溪,綠竹成雲,常是一片連着一片,遙望去碧波起伏,儼然與山頂森林別一番韻味。山勢到腳坡漸緩,竹木漸渺芳草連綿。小溪經過幾公里的流淌成長為一條河,水流平緩,水資豐富,常年不竭,水質清澈。一到黃昏,夕陽照到河面,波光粼粼,婉如玉帶,所以人們給它取名“夕陽河”。夕陽河與另一條經過小城的河匯聚成一條大河,河面寬闊,至可行舟。這條河常污,與夕陽河對比婉然可嘆。大河兩岸是肥沃遼闊的農田,汽車奔流的高速路,嶄新的村莊。

  在夕陽河邊有一所全日制普通高校,背靠群雲山,名為“群雲山學院”,也有人才如雲的意思。立校二十多年,兩萬名在校生也算小有名氣。校門由四根水泥柱支撐一大橫樑,上書“群雲山學院”。柱及橫樑皆塗黃漆,雕龍盤旋,古今結合,莊嚴,雄偉,抬頭望自慚渺小。校園內高樓森嚴,環境優雅,花園,草坪,流水,石橋,長亭,草芳。樹木連蔭,花香襲人。

  崔海風是一個灰頭灰腦的農村小伙。從泥土裡面長大的孩子基本上有樸素,吃苦耐勞的特點。讀書人上大學就好比信教徒上天堂一樣是夢寐以求的事。他帶着憧憬來到這個地方,在這裡已經生活一年了。這裡壯觀、華麗,卻又顯得繁雜。大二開始了,他特地換了身新裝。辦公樓A幢前廳相對空蕩,安靜。牆上掛的全是各種榮譽,滿滿的。如:紅旗單位、先進集體、文明單位等,多不勝述。還不忘拉上幾個名人來支撐一下面子。看到的人多是佩服這些發牌子的單位肯定是花了不少心思去思考這些榮譽的名稱。裡面是報到廳,廳里人流如蟻,海風經過好幾道手續才交了學費。中國人愛好的就是這個,千門萬坎的手續、證據最後還是為了錢。

  入學行課,一切如舊。

  新一屆的學生會幹部選舉也開始了,大家鬧地沸沸揚揚。成珂是湖南人,長得白白胖胖。他跑進寢室就嚷到:“走,學生會,咱們也該去體驗一下才對。”

  “也是,都來一年了,什麼也沒幹。”海風附和。

  “我昨天報了呢,還報的學生會主席。”李唐是陝西的小伙,長得瘦瘦的,一幅大眼鏡,計算機專業,全寢室就他一人配置了一台電腦。

  “你小子志向挺大的呀,都報主席呢,想一步登天啦?”海風道。

  林密是廣東來的,一大早就從網吧回來睡得“呼呼”地。

  湖南胖子指着林密笑道:“你看他睡覺還張着個大嘴。”

  “我上課去了”眼鏡李唐夾着本書,“對了,你們得帶學生證才行。”他說完徑自走了。

  在學生會會議室里,報名正在進行。

  “你報什麼?”成珂問。

  “我們中文系的,當然文學會了,報個部長的職務吧。”

  填寫了資料,初次面試兩個人都輕易過關了。海風打聽了一下,他這次最大的敵人是上一屆文學部的部長。複試那天場面熱鬧,各個部門分開競賽。他們的題目是:臨時發揮演講,論題為“論漢語與歷史的淵源”。海風講完了就輪到勁敵,掌聲響處是一個穿白裙的美女,小眼睛,條臉,披髮。“沒見過這麼個人呀”他心裡正嘀咕着。她開講到:

  “語言是一種對象與對象溝通的方式,漢語是人與人之間溝通的方式之一。在原始社會時期先人們就已用草繩打結或是划記號的方式溝通。”她從古講到今,濤濤不絕。

  台下寂然,海風也自覺甘拜下風了。當台下掌聲嘩然一片時,他不禁站起來叫到:“好”。

  海風做了副部長,成珂做了助手。第二天是周六,招開文學部會議。

  學生會會議室里已坐了十多人,一個部長,兩個副的。海風坐了左邊的位置。

  “我們部門又來了許多新人,我們一起努力,我相信我們會越辦越好。”她的聲音十分響亮,“中秋節快到了,學校要求我們作散文一篇和詩一首,在中秋晚會上朗誦。商量下該怎麼辦。”

  下面議論了一陣。

  海風先站起來:“我覺得應該動員我們中文系所有專業的人甚至全校的人參與,挑選範圍大些。”

  “那就以‘徵文’的方式貼出來。”下面有人補充。

  她笑了一下,“這樣是可以的,就補充一點,我們在座的每位都得做一篇。”

  大家又議論了一回其它事情才散了。

  “我叫劉姝,三年級,你呢?”出場后,她找他說話。這個站在台上一本正經的女孩現在倒顯得十分嬌柔。

  “崔海風,二年級,中文系。”他有一點拘束。

  “你應該叫我大姐哦,叫姐姐也行。”

  “不一定哦。”他們邊說著一起走出樓梯。這是他們第一次認識,由於在一個學生會部門,後來交往也漸漸多了。

  二

  中秋是星期天,學校還多放一天假。晚上學校大禮堂熱鬧非凡,燈火閃耀。海風欣賞了一會歌舞,也沒找到一個同班同學。徑自出來,又想到家裡的父母,在電話廳里打了一個電話回家。

  老天作美,今晚夜色很好,深沉的天空只有小片的去朵。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了。皎潔如銀,繁星閃閃。不知天下有多少人此刻望着月亮發愁。它勾起孤獨的人們一縷縷相思與懷念。從一條平坦石板路走過,在樹影背後常有擁抱的情侶竊竊私語。在大學的樣園裡,風花雪月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一絲涼風輕拂過,一層香淡淡地漸濃。“桂花”他心裡似發現了新大陸般的驚喜。轉過一座假山,後面一個圓形花園裡挺立着一株高傲的桂花樹。一盞路燈已顯得十分暗淡。遠處的歌舞聲已被晚風吹散,溶解在夜的深邃里。於是,桂花樹在黑暗孤獨里獨自開放,像一個妝扮在深閨的靜女。在燈火通明,聲樂繚繞的背後,她才是這夜的主人。

  海風在花台邊走過。涼風透心,一波接一波襲來,冷月皎皎,恆星點點。假山的涼亭上還有人在守月。他徑自回到寢室,只有李唐在電腦前忙碌。

  “沒去看文藝晚會?”海風先問。

  “去了,感覺不是很好就回來了。”

  正說話,成珂回來了,各自洗涮完準備睡覺,“還早,搞個歐美大片看看。”成珂對李唐說到。於是大家看了一回電影,夜已深了,大學校園裡都流行“午夜睡,午後起”。

  “我有點睡不着呢,你們呢?”海風蓋好被單問到。

  “我也是”李唐說到。

  “你們計算機系應該女孩子不少吧,咋就沒見你找一個呢?”胖子成珂問李唐。

  “都只有那樣個,越看越不行的。”

  “你小子眼光高。”

  “你那女朋友咋認識的?講一下你們的傳奇故事呢。”海風問成珂,“我們寢室就你有出息了,找了女朋友。”

  “我天天給她買早餐,上次情人節,我送了九朵玖瑰,她就感動了。其實我看那文學部長跟你挺般配的。”

  “開玩笑,學姐,女強人,誰有那能耐。”

  “我跟你們說,放假時,我回家相過親的。”李唐自己笑到。

  “快,欣賞欣賞。”成珂說道。

  “上次回家,我媽帶我跟一個媒婆去相親,你不知道,我當時那心裡緊張的,心都快跳出來了。那女孩挺樸素,長得有幾分顏色,看得出她也緊張,羞答答的。”

  “後來咋樣,成了嗎?”海風問。

  “本來雙方倒沒別的意見,只是一聽說我還在讀書,還一兩年呢,那邊不放心,說什麼大學生呢,那還要她家姑娘呢。我想也還早的,誰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呢。”

  “很浪漫的嘛?”海風問。

  “可不是,準備了一大早,又打扮衣着,又是叮囑。其實那女孩子真可愛的。”

  “那我也回去,找人介紹一個,試試,挺有趣的嘛。”

  “別,你以為相親跟上街一樣啊。搞不好傷人心的。”

  兩個人聊了一回覺着成珂沒聲影了,一看他被子掉在地,一手還拉着一角,睡得正好。海風近,幫他提起來蓋上。成珂一驚醒,馬上坐起來問到:“幾點了,幾點了,是不是又遲到了?”

  “這才半夜呢,睡蒙頭了。”海風笑到。

  李唐和海風笑了一回,一看已凌晨兩點,各自睡覺。

  第二天早上,整個公寓寂靜無語。門開處,林密進門就嚷到:“哇,我升級了,昨晚又升了6級,48級了,哇!”

  李唐醒了:“嚷啥,睡覺呢,發神經。”

  於是幾個人又睡了一回。

  三

  深秋時分,冬的氣息已經不遠了。池塘邊的兩棵楓樹格外醒目。秋菊也開得正旺,白的、黃的,美不可言。重慶的霧總是太濃太久,從早到晚,把大地籠罩地一絲不透。寒冷漸漸到來,星期六上午,校園安靜如夜,直到中午外面籃球場上才有打球說話聲。

  海風和李唐一起下樓去食堂吃午飯。

  “喂,我正找你呢。”劉姝正走過來。他站住,李唐徑自走了。

  “請問小姐有何貴幹?”

  “沒事不能找你了?去吃飯哦,正好我也沒吃呢,你看,該怎麼著?”她笑地甜甜的。

  “想吭我呀,可是蘿蔔白菜哦。”他笑着說。

  由於放假,所以人不多。他去打菜,她也去,他要好菜,她用自己的卡刷了。

  “不是我請你嗎,怎麼你反請我呢?”

  “沒事,”她又要了兩盤水果,他覺着浪費,她堅持要了。

  “這下我欠你人情了。”他邊吃邊說。

  “有事找你幫忙呢。”他們面對面。

  “原來是有事呀,我說呢。”

  “學校要我們部門辦個報紙嘛,他們那些也是凈敷衍的,你幫策劃策劃嘛。你的詩不是很好嘛,上次中秋就念你的呢,這第一版你給寫點什麼。”

  “我沒懂得報紙。”

  “商量一下了,你看這報紙得定幾個欄目。”他拿出幾張報紙,“你看這些。”

  他抬起頭來,她突然“卟哧”地笑出來。

  “咋了?”他趕緊打自己身上瞧,“沒啥呀?”

  “這裡有粒飯,這裡也有粒飯。”她指着自己的臉笑說。

  “吃慌了”他難為情地笑了笑。她把水果放到他面前,遞給他一張幽香的紙巾。他剛要接,一個高大帥氣的小伙從那邊走過來,叫到:“劉姝,怎麼在這呢?”

  她低下頭吃飯。他近來看了下海風,又看着劉姝道:“在這呢,讓我好找,怎麼手機也不通呢?”

  “沒電了”她淡淡地說到,“對不起,我還有事呢。”

  那男孩自己覺着沒意思也就訕訕地走了。

  “沒事,別管那麼多,不認識的。你看這報紙。”劉姝若無其事地說。海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歹坐下商量了一會兒。

  光陰如水,星期五,上午課後海風回到寢室,見成珂還在床上躺着。“咋,又逃課了?”

  “起來遲了,乾脆不去了,沒點名吧?”

  “沒有,今晚又聽講座呢。”

  “這不才聽完一場嗎?咋又來了呢,又講啥的?”

  “這次不是全系聽,就我們專業聽。要簽到的哦,小心又扣分。”

  “下一堂什麼課?”

  “上午沒了,下午還有一堂。”

  中午劉姝找海風說晚上陪她去城裡有點事。他要聽課,心裡過意不去,就約她第二天到河邊釣魚。她欣然。

  星期六他早早吃了午飯,她剛到校門。秋天的夕陽河另有一番意味。河邊高大的榆樹依然顯得健壯。密密的蘆葦已盡枯萎。草也黃了,唯有那一排鵝卵石美不勝收。天陰陰地,雲把山朦朧,正吞噬着整個世界。

  海風在田埂里找了幾條蚯蚓,“你會嗎?”他遞一根魚桿給她。

  她笑笑說:“沒釣過,見過。”她看着他套上錢,掐了一小段蚯蚓籠在鉤上,把線撒出去,又用石頭壓着漁桿。

  “就這樣”他看了一下她,她拿起桿,好久沒動,“怎麼了?”

  “我怕蚯蚓。”良久,她有點難為情地說。

  “沒事,它又不咬人的,只是有點膩膩地感覺,你試試吧。”他把裝蚯蚓的紙盒遞給她,她用手摸了一下,敢緊縮回手去,如是兩次,漸漸地就不怕了。

  海風拿出帶來的書對她說道:“你坐這個吧,石頭涼的。”

  她怔了一下,用異樣的眼神看着他,“你呢?”

  “我從小在石頭上長大的,習慣了,沒事的。”

  她的香飄在他周圍,他不大敢正眼看她。她挨着他坐近了些,“給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吧。”

  “我啊,小時候我是一個無惡不作的調皮蛋……”他慢慢地講着,不覺地已釣了五條魚。她有點失落地神情,還一條沒釣上來。

  他安慰她到:“你別急,釣魚是一種修身養性的過程的。”

  “哦,釣魚是一種修養了?”她滿臉疑惑。

  “釣魚首先靠的是耐性。要你耐心地等候,或許要很久才有魚上鉤,不灰心喪氣才行。其次才是技巧。你拉拉線,再放下去,等着些吧。”

  她照做,果然,十多分鐘后線就動了,他喊到:“可以拉了。”她一下提起桿,一條小黑魚到手了。那一刻她高興地像個得到獎勵的孩子。他們又坐了很久。這天黑得早,河面又吹風了,冷冷地。她的臉越發紅紅地,美貌醉人。回去的路上她挨着他走,他鼓起勇氣拉上了她的手,柔柔地,暖暖地。那一刻,他亂跳的心已感覺不到這個世界的存在,唯有她,她的手。這是他第一次心動。

  回到寢室,他覺得自己太輕率,就拉別人的手了。可是她也沒有反對。在有事沒事的時候,他的眼前常會浮現她的笑容,在茫茫人群里,他會不時地搜尋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地他發現自己已經走上了一條陌生的路。這條路充滿着甜蜜和酸澀,牽挂和眷戀。

  冬天在人們毫無察覺中走來。池塘邊的涼棚上滕已枯,葉已干。校園裡的幾棵老柳樹像幾個瘦骨嶙峋的老人顫顫微微地站在小溪邊。寒風的侵襲早已使他們弱不禁風。小溪草已黃,水已竭。這註定是一個蒼涼、破敗的季節。

  期末到了,這是學子們最忙亂的日子。放假那天,海風和劉姝難捨地道別。

  假期短,思念卻長。

  四

  當寒風吹盡了原野、大山,世界新的一輪迴又開始了。學校的池塘比游泳池還大。水邊長滿了水藻,綠綠地。坎上圍繞着一條紅磚路。池塘後面靠着一座小山。山頭樹木成片,一條石梯路從樹蔭下徑通山頭一座八角樓。夜晚的路燈在樹叢間格外昏暗,零落。遠看如繁星點點與夜空連成一片。

  他牽着她的手感受着這夜的寧謐與悠閑。八角樓可以看到整個校園,在夜的蒼茫中顯得陌生又冷清。晚風一層接一層地吹過,她靠在他的肩,不勝涼風的嬌羞。二十天的寒假如一個世紀,他伸出手擁着她。他們沉默着,依偎着。世界在這一刻荒老,時間在這一刻停留。

  夜空依然深沉,零星凋殘。山已分不出輪廓,黑茫茫一片。校園在蒼茫中孤獨,唯有紅光綠幛、白燈灰牆是這夜唯一的生機。

  他感受着她的心跳與呼吸。她低下頭在他的懷裡。“我覺得我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我們迷失在了一片沒有方向的森林或是一片浩瀚無涯的沙漠、草原。”她說地懇切、深情。

  “可是已回頭太難。我願意錯下去,一直到天涯海角。”

  “我覺得這夜太蒼茫,也太憂傷。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走,路通向何方?”她分明在顫抖。

  “別惆悵,無論怎麼走,我們一起,明天的太陽就是我們的希望。”

  夜很深了,校園的燈火顯得越寂寞孤零。回到公寓,這一夜,他失眠了。

  東風來了,校園又妝扮出新的美麗。花開樹綠,草長水清。在春暖花開的季節,校運動會開始了。校園各處或歌聲裊裊或文稿飛揚。足球場上人流涌動,熱鬧非凡。體育進行曲慷慨激昂,吶喊聲此起彼伏。比賽進行地異常激烈。海風參加了男長跑兩千米。他比賽那天,全班同學都來給他加油助威。劉姝也來了,夾在人群里。看到海風跑累了,她便擠出來,在跑道外圍跟着他跑完了全程。比賽結束他沒累倒,她累倒了。

  四月,春雨洗盡了大地的污垢和塵埃。似姑娘長發的柳條,柔嫩的青草,奼紫嫣紅的鮮花,新翻的泥土,忙碌耕耘的人們……一派欣欣向榮。

  後面的山上映山紅開了,滿山遍野,青山被妝扮地像穿紅裝的新娘。這是一個比較壯觀的景緻。海風和劉姝約好一起去爬山。

  星期六,晨曦初露。他們沿着一條小溪迤邐而行。路邊溪水輕奏,鳥語盈耳。百草雜木,或翠竹森森,或奇花異滕。越進山,路越蜿蜒,薄霧蒙蒙。映山紅漸多,一片接連一片,生機勃勃。對山,海風是再熟悉不過了,而劉姝則跟劉姥姥進賈府差不多,什麼都是新奇的。興奮使她忘記了所有的勞累。他們走了一個小時才到一個山頭。

  陽光如牛乳般沐浴着大地,露珠在草葉上閃躍,濕潤的空氣越清新。薄霧在陽光中溶解了,於是山更綠,更秀,一座連着一座,重重疊疊,起起伏伏。向下看是熟悉的校園、河流、田野,還有車水馬龍的小城。這裡是紅燦燦的映山紅。所謂“絕頂一覽眾山小”,在這裡才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她把外套系在腰上,雙手擴在嘴前大聲地喊起來:“啊——”他也禁不住興奮大聲唱起歌來。

  “你會唱歌?”她回頭笑着看他。

  “你小看我呀,一起唱。”

  兩個人唱了一回覺得累了便坐下來吃帶來的水果。他削了一個蘋果遞給她,她嬌柔地依偎着他,“我要你喂我。”

  “這麼大人了,也不怕羞。”他劃了一塊放她嘴裡,然後自己吃了一塊。“累嗎?”他用衣袖給她試試臉。

  她遙了遙頭,甜甜地看着他。她溫柔嫵媚,她的眼迷離纏綿。他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臉。她嬌羞地低下頭去。他擁着她的肩,良久,她沒說話。

  太陽已經很高了,微風拂煦。

  “我想時間就這樣停下來多好。”

  “明年的現在,我們是什麼樣子,我們還在一起嗎?”她有點憂傷的樣子,他沒說話,她接着問到:“如果我們分開了,你還會記着我嗎?”

  “我會記住你,記住我們每一點開心。”他們挨着緊一些。

  “我感覺未來就像那邊的山影一樣模糊。”她用手指着遠方,那裡只剩下山的曲線。

  他有同感,明天不知又是什麼樣了,她快畢業了,他呢?以後他們會怎麼樣呢,他輕輕地問自己,越想越迷惘。

  快中午時分了,他們留了影,他給她做了個映山紅的草環戴在頭上,就回去了。

  回到學校,他似有所感,春的美景挨不過秋的蕭瑟。不知下一個春天的時候自己又是什麼樣子。於是在日記本上寫到:

  春色濃,青山一重重。百花異草歲崢嶸。橫看水綠山秀,茫茫蒼穹。秋飛雁,嘶長空。春去秋回何不同?荒草枯木,西風笑東風。

  五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六月的太陽熾熱無比。又一批莘莘學子們離校了,有畢業的,也有沒畢業的出去實習。他們拖着行李包,提着沉重的腳步走出了這片年輕的樂園。從他們似笑非笑的臉看得出他們複雜的心情,或是對前程的惘然,或是對這裡的依戀,傷感又惆悵。見到這一切,海風不敢想,自己將來怎樣走出這裡,於是就感到自己對時光的荒廢。對父母,對老師,他的心感到無比內疚。他暗下決心努力了。

  黃昏,殘陽如血。夕陽河顯出了它名字的美麗,水花捲卷,映着餘霞金光閃耀,像一個個躍動的音符。河邊青草迷漫,蘆葦森森。遠一點的田野,房舍在夕陽中格外閑靜。田埂邊的小道上不時地走過一對對老人,他們踱着悠閑的步子,感受着恬靜的黃昏。山與天相接,披着彩雲,捧着半輪紅日。

  劉姝站在河邊看着水花一動不動,她姿態娉婷又滿腹幽怨,儼然一個充滿春恨秋悲的少女。

  “怎麼了?”他走上前,站在她身邊。“你有心事?”

  她搖搖頭,“我很捨不得這裡。”

  “你也要去實習,去哪裡?”他疑惑地看着她。

  “廣州”她的眼裡分明轉着淚花。這個消息太突然,她走得也太匆忙。突然她轉過身來抱住他,“學校推薦的一家報社,做編輯。你說我去嗎,你幫我決定吧,好嗎?”

  他看得出,她自己分明已經決定了。對於一個實習生來說,能有這樣的工作,是求之不得的。他明白這是一個前程的誘惑,以後他們還能在一起嗎?未來總是一個渺茫的概念。他用手扶了扶她的背,輕輕地嘆了嘆,良久說:“好遠啊!還回來嗎?”

  “明年,明年的現在回來考試。”

  “去吧,好好地做,別人想求那工作還不得呢。”他放開她,擠出了一個笑容,“別傷心,說不定,我們還會再見的。什麼時候走呢?”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明天下午。”

  “我來送你吧。”

  “不要,千萬不要,我會難過。你來我會恨你的。”她着急。

  他默然。他們並肩站着,很久。斜陽已經下山了,只剩下西邊火紅的天。大地越安靜。“嘩嘩”的夕陽河水輕奏着離別的歌,天快黑了,晚風吹起她的發,一絲一絲地零亂。他抬頭望了望天,要說的很多,卻難吐一句。他不知是該高興,為她高興,還是傷感,為離別傷感。

  “明年我們還能再見嗎?”

  “我們一起努力吧,你好好讀書,多寫論文,以後好找工作一點。”她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又沉默很久,“咱們明年再見吧,記好我們的約定”她在流淚。

  他點了點頭。“記得和我聯繫。”她說完后徑自跑了回去。他記着她的話。

  離別太短暫,幾乎把他擊垮。他習慣性地寫出心情日記:晚風涼,殘月伴憂傷。試問天下誰共賞?天涯人,何匆忙。青春悲情,醉紅塵,唏聲長。誰在心房,誰在身旁。明月邀夢,有情人訴忠腸。月下簫,唱悠揚。夜凄涼,心如霜。

  第二天,他沒去送她,只是遠遠地站在校門后的榕樹下看着她的靚影上車,最後消失在茫茫的車隊里。那一刻他像失戀了一般,心在滴血。

  晚上他看着夜越覺得失落。於是給她發信息到:當幕色籠罩了整個世界,我望着空蕩的夜。我想起了所有你的表情,當東邊漸曉的時候,可憐的,我們已在不同的天空下。我守望着有你的方向,每一絲晚風,我能感覺到,有你的氣息。於是我深呼吸着,感受着,感動着……寂寞還有蒼涼。夜依然憂傷,連山水也無情。可愛的,我在那裡?你又在那裡?

  黃昏依舊,夕陽醉人。

  只是這次他獨自看着雲彩,水花。美麗的校園裡,他浪費了太多青春。時間像小河的水一般流去了,沒有再回來。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無論是為了前途還是為了愛情,他都得付出艱辛和努力。

  彩霞紅滿了西邊的天,照着山一重又一重,暉暉映映。看着這片美麗,他相信明天是一個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