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的母親有一手會圓夢的絕活兒。圓夢,實際上就是解夢。玉蘭的父親每次夜裡做了夢,早上起來,都會仔仔細細對玉蘭的母親把他夜裡做的夢說一遍。然後,很認真地聽玉蘭的母親圓夢。玉蘭的母親確實很會圓夢。不管玉蘭的父親在夢中夢到了什麼,只要經玉蘭的母親繪聲繪色地把夢一圓,玉蘭的父親就會笑逐顏開去上班了。全家人上班走後,玉蘭的母親就會繼續看那本圓夢的書。那是母親特意為學圓夢買的,書被翻得快要毛邊了。後來,玉蘭嫁人時,母親就把那本圓夢的書送給了玉蘭。婚後,天天柴米油鹽,膩了,玉蘭偶爾會翻幾頁解解悶兒。書上有很多圓夢的精彩故事。母親悄悄地告訴玉蘭,男人有時像長不大的孩子,是要哄的。玉蘭一直期待有炫耀的機會,讓老公來領教她解夢時的妙語連珠。老公卻很少做夢。玉蘭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就問老公:“你平時不做夢嗎?”
老公說:“光是單位上的一大攤子事我還忙不過來呢,哪有閑心去做夢呀?”玉蘭好失望。空學了一身學圓夢的本領,卻沒有用武之地。玉蘭一等就是好幾年。還別說,還真叫她把機會給等來了。那天早上,老公一直沉着臉。吃早餐時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玉蘭問了半天,他才吞吞吐吐地說:“我做了一個夢。”
玉蘭笑着說:“在夢裡包了一個很漂亮的二奶吧?”
老公說:“你們女人就是小心眼。和你們說事,只會越說越亂。”
老公悶悶不樂地上班去了。晚上,老公醉醺醺地回來,倒頭便睡。不知老公又做了什麼夢,早上醒來時,老公眼睛紅紅的。玉蘭問老公:“又做夢了?”老公點點頭,樣子很沮喪。
玉蘭就給老公講了一個解夢的故事:從前有一個書生要進京趕考,臨行前的晚上做了三個夢。早上一出屋門,碰上了小姨子。書生對小姨子說:“我不打算去趕考了。我做了三個夢。都不是好夢。”
小姨子說:“講給我聽聽。”
書生說:“頭一個夢,我夢見自己在牆頭上耕地;第二個夢,一口大紅棺材懸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第三個夢,我看見一頂轎子來到門前,裡面坐着一位新娘,轎子前頭有一隻夜貓子報喜。”
小姨子說:“哎呀,你做的三個夢都不好。牆頭上耕地,沒有回頭路;懸在空中的大紅棺材,是說你死無葬身之地;第三個夢更不好,做夢娶媳婦——沒有的事。夜貓子報喜——壞了名聲。”
書生嚇壞了。這時岳母走過來,對書生說:“牆頭上耕地,是說一趟成功;一口紅棺材懸在空中,是說你這次一定披紅掛綠,升官發財;花轎送到門前,雙喜臨門的意思。夜貓子報喜——搶在黎明前頭。這一次保證你能考上。”果然,書生真的考了個三名探花。他回來后要謝岳母為他圓的夢好。岳母說:“傻姑爺,做夢哪有真的?圓夢更是胡編瞎說。你能考中,是靠你自己的才氣。”
老公聽完玉蘭講的故事,哈哈大笑,說:“老婆,真是難為你了。也學會借古人來教育我了。我在單位大小也是個副處級幹部,哪會信夢?”
玉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她不知老公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老公說:“和你說實話吧。頭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你病得奄奄一息。我打電話叫了急救車,把你送到醫院急診室,醫生不讓我進去守着你。我一急,就醒了。第二晚,我夢見你好好的正在廚房做飯,頭一擰,就死了。連句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我守着你的骨灰盒滿臉都是淚。我這兩天心情不好,不是因為相信夢裡的事,而是通過做夢,讓我體會到,假若生活里真的沒有了你,我不知自己如何活下去。”
玉蘭沒有聽到老公後來又和她說了些什麼。她借故走到卧室,悄悄打開抽屜,發現她藏在一本書中的診斷書被老公動過了——因為她清楚地記得當時放診斷書時的頁碼。老公是在盡最大努力不捅破這層窗戶紙。儘管他的情緒都快到了崩潰的邊緣,卻依然佯裝不知。玉蘭和老公竟不謀而合:都想快樂地過好為數不多的日子。也許這也是一種愛的方式。身患絕症的玉蘭,很快就要到醫院裡走完她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