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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心絕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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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霜躺在省醫院潔白的病床上,濃度極強的來蘇兒的味道充斥着整個病房。在一片潔白的影射下,她本來就沒有血色的俊秀臉龐顯得更加的慘白。只有那一雙會說話的雙眼皮長睫毛的大眼睛,在凝視着落葉紛飛的窗外。望着望着,清瘦的面頰上流淌下兩行清淚。淚眼朦朧中,自己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八年前的這個時候。那個秋季,二十二歲的自己,愛上了自己的高中老師,愛上了一個比自己大二十二歲的男人,愛上了那個眼神中總是充滿憂鬱的男人,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愛上了三個孩子的父親。

  吳霜是冀州一中的高才生,因學習成績的優秀,深得老師魯坤揚的喜愛。吳霜是孤兒,是在社會福利院長大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可能是身世的關係,加上吳霜每次考試的優異成績,使魯坤揚對她更加厚愛。由於學校是住宿學校,又是省城的重點高中,老師也有部分住宿的,因家遠回家不方便,魯坤揚就是住宿的老師之一。

  魯坤揚的大兒子魯傑,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比吳霜大一歲,與吳霜同在他父親帶的班級里就讀。自幼就獨立的吳霜,正如《紅燈記》里李玉和唱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一樣,是一個很懂事、早熟的孩子。吳霜經常幫助老師和師兄洗衣服,或者做些縫縫補補的事情。高考的時候,吳霜以優異成績考進了東北一所大學,而師兄魯傑則考入了北京的一所大學。

  在等待發榜期間,吳霜應老師之邀,去老師家裡住了幾天。在縣城,魯坤揚的家是說得過去的。妻子康麗種了一些莊稼,還經營着一個食雜店,同時照顧着兩個在家上學的孩子。只是康麗是一個性格特別古怪的女人,無緣無故的就會和魯坤揚發生爭吵,而且會說一些特別難聽的話。這時,魯坤揚就會躲到一邊去抽悶煙。吳霜在這裡住的這幾天時間,是處處小心,時時留意,擔心因自己的一點點的疏忽,而給老師和師兄帶來麻煩。也就在老師家住的幾天里,吳霜知道了魯正揚和兒子魯傑為什麼要住宿,為的是躲避康麗的不講理和吵鬧。同時,懂事的吳霜也知道了魯正揚的深邃眼神里,為什麼總透露着一種莫名的憂鬱,那是對妻子康麗多種無理取鬧的無奈。幾天後,吳霜就辭別了老師和師母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在吳霜上大學走的那一天,魯坤揚來看望吳霜,並帶來了一些生活用品,為吳霜送行。吳霜在魯正揚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憂鬱,但又不方便問太多。只是深情地望了一眼老師說:“師母是女人,不容易,家裡的活又比較忙,還挺累的,讓着她點吧!”

  魯正揚在桔黃色的燈光下,望了望自己的得意門生說:“在外面自己照顧好自己,記得給我寫信。走吧!快到點了,送你上車。”就這幾句暫短的話語,把孤身一人的吳霜送上了北下的列車。

  吳霜在四年的大學生活中,經常和老師通信。吳霜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總是對老師有一種莫名的牽挂。在她眼前總能浮現出老師與師母康麗吵架時,自己躲到一邊抽悶煙進的情景,說不清是同情還是愛戀。總之,對這個比自己大二十二歲的男人,總有一種難以割捨的牽挂。這期間,魯坤揚的兒子魯傑也經常常寫信給吳霜,可是不知什麼原因,後來就不寫了。四年的學習生活中,以吳霜的優秀,學校也有不少追求者,可吳霜總會把所有的追求者與魯坤揚來做比較。用二十歲的男孩子和四十多歲的男人比,自然是男人的厚重與沉穩要佔上風。

  吳霜與魯正揚的通信,在大二的這年秋天,先是吳霜在稱呼上發生了變化。由原來的“老師您好,見字如面”,慢慢變成了“坤揚你好!”也就在通信稱呼上發生了變化后,他們通信的內容也有了許多的變化。談的不只是學習和工作,更多說到的是生活。吳霜這時才發覺,自己愛上了老師,原來對老師的牽挂就有愛的影子在裡面,只是自己沒有察覺。從此,他們在信中便無話不說了,甚至說到了男女情愛。

  在吳霜大四的寒假中,在她給魯正揚的一封信中寫下了這樣一段話:“坤揚,我現在實習工作中,一切都很好,勿念。這些年來感謝你對我的幫助,每當看到你憂鬱眼神的時候,我就會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在我心目中,你已經是我的偶像。你的沉穩,你的學識,現在在我心中已不是老師的影子,而是我所愛的人的影子。在你以往對我的關心中,在這四年來你給我的書信中,我從中得到了慈祥的父愛,也得到了愛人般的情感。我們四年沒見面了,今年寒假能來看我嗎?坤揚,想你。我愛你!”

  吳霜從這封信發出去后,就盼望着魯正揚能來這裡看看自己。可是等了幾天後,他回信說:“霜兒,春節我去不了,有可能的話,晚些時候去。我一樣想念你,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正在與康麗辦離婚手續,有些事情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這四年的時候,夢到你好多次了。春節后我一定去看你的,因為我想你!”

  就這樣,他們一直書信往來着。日子在不經意間就悄悄的流走了,轉眼到了五一。一天下午,吳霜正在實習單位辦公室打印材料,有電話找吳霜,吳霜以為是同學,接過電話習慣地說了聲:“你好,哪位?”

  只聽對方說:“霜兒,是我,我現在在你單位樓下。”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讓吳霜不敢相信這時事實。四年了,真的象夢一樣。

  吳霜把手頭的工作交給同來實習的同學,便急忙請假走出了辦公樓。在離辦公樓不遠的公用電話亭,看到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這就是自己的老師,不不,自己深愛着的男人。吳霜跑了過去,旁若無人地撲到了魯坤揚的懷裡,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哭了。魯坤揚輕輕拍了拍吳霜的頭說:“傻孩子,別這樣。離你單位這麼近,你不怕別人看到啊!”

  吳霜嬌嗔地望了魯坤揚一眼,露出兩個漂亮的酒窩說:“人家想你了嗎?”又笑了笑說:“走,到我租的房子去,晚上我給你做飯吃,為你接風。”

  他們回到了吳霜租的房子中,一進門,吳霜就無所顧及的與魯坤揚擁抱在一起。魯坤揚也難以抑制這四年來的情感,由師生關係轉化成今天的戀人。他們親吻着,彷彿這個世界只為他們兩個人存在一樣。那種衝動,使魯坤揚感覺到自己又恢復了以往對女人的冷漠。在一陣熱吻過後,魯坤揚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再過分了。於是,便輕輕的把自己的雙唇抬起,躺在床上目不轉睛地望着吳霜。

  他們從溫情中清醒過來,吳霜有些責怪的口吻問:“你怎麼突然來這裡了,事先也不通知我一聲。”

  深沉的魯坤揚先是深沉后又有些調皮地說:“單位有事,突然決定的。也是怕告訴你后,你晚上盼我睡不着覺,那我多心疼啊!”

  吳霜看了看錶,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便說:“晚上是在家自己做着吃,還是去飯店?今天我請你,另外,真想和你說說這四年來的生活和對你的相思之情。”說到這裡,吳霜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魯坤揚撫摸着吳霜柔軟的手說:“在家吃吧!一是我想吃你做的飯了,二是在家吃說話方便,更主要的是第三點,省錢啊!”魯坤揚說完向吳霜做了個鬼臉。此時的他,簡直就是一個孩子一樣,哪裡還像一個四十七歲的成熟男人。所以說,無論男人不是女人,一但愛了,就會感覺到自己年輕了。

  吳霜把手在魯坤揚的手裡拿出來說:“好的,你先在這裡休息,我去買菜。我回來做好后叫你,一路的勞累,你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魯坤揚可能是坐車太累了,吳霜買菜回來,他還在睡。吳霜插上了電熱水器,便開始做飯了。一會,吳霜輕輕推着魯坤揚寬厚的肩膀道:“坤揚,坤揚,醒醒吧!起來洗個澡,吃飯了。”

  吳霜做了魯坤揚最愛吃的紅燒鯉魚和軟炸蝦仁,另外做了幾個其他的菜,並為魯坤揚買了一條煙和兩瓶酒。

  在他們相視對坐的時候,吳霜倒了兩杯酒,端起來對魯坤揚說:“坤揚,今天我敬你,先為你接風,為你的到來,乾杯!”

  他倆把杯輕輕一撞,兩杯酒同時一飲而盡。之後,吳霜又說:“這杯酒是我這些年一直要對你要說的心裡話。一是感謝你這些年來以無的照顧和關心,二是感謝這三年多來你給我的愛,三是我理解你這些年的苦衷,祝你開心!”

  魯坤揚聽到這裡,心裡感覺有些沉重。當時他心裡在想:這份愛我能承擔得起嗎?但他嘴裡沒有說,笑了笑對吳霜說:“不要說感激的話,這一切是我應該做的。”他們邊吃邊喝邊聊,可能是酒逢知己的關係吧,他們竟然喝了一瓶白酒。

  酒後的吳霜,雙頰緋紅,那雙深情的眼睛一直望着魯坤揚。他們再也控制不住彼此的情感,在一陣熱烈的擁抱和狂吻后,吳霜激動地對魯坤揚說:“坤揚,你說過你與你妻子好多年不在一起了,今晚讓我做你的新娘,好嗎?”

  也許是誤事的酒讓魯坤揚失去了理智,也許是他們的愛戀讓魯坤揚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看着面頰已泛起紅暈的吳霜,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衝動,讓認為已經不能再做男人的魯坤揚,有了男人的強烈慾望。當他氣喘吁吁在躺在吳霜身邊的時候,藉著桔黃色的燈光,看到那淡粉色床單上,染上了一片血紅印跡時,他摟過吳霜說:“你把寶貴第一次給了我,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他們在亮了一夜的桔黃色燈光下,渡過了讓彼此難忘的一個消魂之夜。

  酒後的衝動,讓吳霜和魯坤揚犯下了錯誤。第二天,魯坤揚辦完事後,就回到了學校。從此,還是書信往來。兩個月後,吳霜畢業分配已經有了結果,分到外地一所學校做老師。同時也發現自己沒有來月經,身體也有了些反映,便到醫院做了檢查,結果為陽性。於是,她就給魯坤揚寫信,說有事讓他來一趟。魯坤揚一直說沒有時間,無奈之中,吳霜便去了自己的母校,這是她畢業后第一次回校。

  看到魯坤揚后,自然還是很親熱。於是便把自己已經分配的事情詳細的告訴了魯坤揚,同時也問魯坤揚和康麗離婚的事。魯坤揚無奈的搖搖頭說:“她不離,說了,拖死也不離。現在我很少回家住了,孩子都走了,回家就是打,沒勁。但現在還離不了,她沒事就會到學校來看着我,一天天累死了。另外,她現在得乳腺癌了,前幾天檢查才發現的,這時候我還能提離婚嗎?”

  吳霜看着情緒低沉的魯坤揚說:“那我怎麼辦?”

  魯坤揚嘆口氣道:“你等我吧,給我二年時間,我看看她的病如何,行嗎?”

  吳霜此刻感覺到特別的冷,心想:二年,我肚子里的孩子怎麼等二年。之後苦笑着說:“那你就別離了,她得了這種病,你還是好好照顧她吧!不早了,我坐晚車回去了,過幾天就去學校報到了。”

  吳霜坐到返城的火車上,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現在怎麼辦?心亂如麻的吳霜,就這樣懷着兩個月的身孕到一所學校上班了。與魯坤揚一直還是書信來往着,但吳霜一直也沒有把懷孕的事情告訴魯坤揚。

  轉年春節,吳霜生下一兒一女。吳霜的工作也由這所畢業分配的學校,調到了沿海的遼寧省,一直是自己帶着兩個孩子過着。從調走之後,也就與魯坤揚斷了聯繫。每當吳霜看到兩個孩子的時候,就會想起他來,但事情過去了,也不想再提了。吳霜給兒子取名吳坤,給女人取名吳揚。這兩個字放在一起,就是魯坤揚的名字。這一切證明,吳霜還沒有忘記這個自己深愛着的男人。

  時光就是這樣平淡地流淌着,沒有大起大落。凡事都是無獨有偶,在兩個孩子上初中后,一次孩子的家長會,又讓吳霜把令人心痛的舊事想起。

  孩子的老師姓陳,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女人,很有氣質。在開完家長會與陳老師一起往外走的時候,陳老師的愛人來接她。當陳老師的愛人走到吳霜的眼前時,吳霜脫口喊出了“魯傑”的名字,對方也喊出了“吳霜”的名字。就這樣,吳霜又與魯坤揚的兒子魯傑在他鄉相遇了。當陳老師知道吳霜是他公爹的“得意門生”時,特別熱情地招待她們母子三人吃了一頓飯。

  後來,在與魯傑的幾次接觸中,吳霜知道了魯坤揚已經去世五年了,魯傑的母親與他父親是同年走的。聽到這些的時候,吳霜只有在心裡默默的流淚,默默的痛。有一天,魯傑又打來電話說:“吳霜,有時間嗎?我有事找你要和你說。”

  吳霜應約而至,魯傑直截了當的說:“有些事情我想告訴你,你知道當年我給你寫過一些信后,為什麼突然中斷了嗎?”

  吳霜憂鬱地望着魯傑,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魯傑接著說:“實際當年我非常喜歡你,曾經想過做你一生的保護人。可是,一次我去父親的宿舍,看到了你與我父親的通信,我才知道自己沒有希望了。從那時我知道,你已經不可救藥地有上了我父親,所以我只有選擇逃避。以至於以後你與我父親的那次愛昧關係,我才知道自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於是,畢業后選擇了離開家鄉,來到了這裡。但你和我父親的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另外,我父親去世前,還讓我打機會打聽你的消息,他一直很惦記你的。”

  吳霜無聲地笑了笑說:“謝謝你的寬容和理解。還有事嗎?我要回去了。過些日子,陪我回一趟你的老家,我去看看‘老師’的墳。可以嗎?”

  在一個深秋,吳霜和魯傑、陳老師一起,帶着孩子回到了老家冀州。在魯坤揚的墳前,吳霜深深鞠了一躬,並在墳前燒了些紙錢,擺了些祭品。之後告訴吳坤和吳揚說:“孩子,去給媽媽的老師磕個頭,沒有媽媽的老師,就沒有媽媽的今天。”兩個孩子聽話地向魯坤揚的墳磕了三個頭。在這兩個孩子磕頭的時候,吳霜的心如刀剜一樣的痛。心裡在默念着:“坤揚啊坤揚!十五年了,我帶着兩個孩子來看你了。認下他們吧!過一段時間我就會離開現在我居住的城市,讓這兩個孩子的身世秘密,永遠的埋藏起來吧!”

  這次掃墓回去后,吳霜就準備離開當時居住的城市,想把孩子的身世永遠的埋藏起來。可是,就在吳霜辦完工作調離手續和孩子的轉學手續的時候,魯傑又來找吳霜。魯傑對吳霜真誠地說:“你為什麼要離開這座城市,是為了躲避我嗎?你與我父親之間的事情,我沒有權利過問,但我想知道,這兩個孩子是不是我父親的?”

  吳霜面無表情地說:“我為什麼要躲避你,我調離完全是工作需要。不是,孩子的父親在一次大火的撲救中喪生的。再說,和你父親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我的孩子今年只有十六歲。”就這樣,吳霜帶着兩個孩子,帶着永遠的心痛,離開了遼寧而遷居到黑龍江。

  現在兩孩子都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了,五十歲的吳霜因多年的心力交瘁而一病不起。前幾天,接到了醫院的最後通知,可能還有兩個月的時間,自己就要到另外一個世界,去找自己深愛着的卻不能相守的男人去了。

  在吳霜的最後彌留之跡,吳坤和吳揚領着魯傑來到了病床邊。魯傑跪在吳霜的床邊說:“請允許我替我父親說聲對不起,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們,不論父輩間發生了什麼,不能讓孩子來承擔。我和弟弟妹妹已做過血型檢測,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放心吧!弟弟和妹妹我會照顧好的。”當魯傑說到這裡的時候,吳霜閉上了那雙曾經深望着魯坤揚的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