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可人過中年，在辦證科幹了十多年的活，和他一同進辦證科的，或者比他早進辦證科的，如今都換了地方，有的還有了長進，當了科長或主任。陳可卻是原地踏步，眼看着一個個毛頭小伙進來，又出去，又有了職位，自己還困着，還被比自己年齡、資歷小得多的人管着，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咸怪的滋味就襲了上來。
陳可的心裡沒有一點點工作的甜滋味，也不再覺得工作着是美麗的了。那樣的話只有大學生才說，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才說。現在一說工作陳可心裡就煩，工作近二十年了，他做煩了，也做累了，頭上的花白頭髮，臉上的皺紋並不是歲月的印記，而是工作苦出來的累出來的。
陳可再也不能容忍工作的苦和累了，先是說幾句怪話發泄發泄心中的不滿，埋怨這個世界不公，然後就是鬧情緒。可辦證科是個窗口，辦事的人天天如行雲流水不斷，並不因他說怪話鬧情緒而減少，反而變得更多更累人了。於是陳可就找到局長，說工作如何的累如何的壓力大，希望局長給換個工作。
局長和陳可年齡差不多，與陳可還是一個小鎮子里的。平時陳可發勞騷的時候，人們就說陳可你跟我們說這些話有什麼用，說一千道一萬還不如找局長談一談。陳可也是經常可以和局長談談的，局長有空的時候都愛到辦證科里坐坐，不是來指導工作，就是來坐坐，和陳可海闊天空地閑聊。一次，陳可逮了個機會。
那天，局長帶了個新分配的大學生小吳來，拍着陳可的肩膀說，老陳啊，你是辦證科里的“國寶”，工作樣樣精通，可得發揮傳幫帶的作用，把新同志帶好，工作上有什麼困難你跟我說。陳可說，帶個人沒問題，不過我還真有一個請求。局長說別見外，有什麼困難你直說好了。陳可就把自己想換換工作的想法說了。局長皺了皺眉頭，說這個還真不好辦，你看每個崗位都有人幹得好好的，把你調到哪裡呢？以後再說吧。
這個以後是沒邊際的，過了一年，那個大學生都成了業務骨幹，陳可還是沒挪窩。陳可的怨言更多了，跟陳可交情不一般的人就悄悄地對他說，可能有些工作你還做不到家吧。陳可不解，年年他都是先進，工作上他可是沒說的。那人就笑了，你小子裝蒜還是裝傻，現在辦事情就是親老爸也得走動走動，所謂不走不動嘛。陳可就急了，我可不走這個門。
陳可不信邪，就是真有這個邪他也不會請個神回來。陳可就一次一次地找局長，可局長總是一次一次地婉拒，理由說了一大堆。這次，陳可急了，說你怎麼就是跟我過不去呢，沒有我，辦證科一樣會正常運轉，地球一樣不會停下來。局長說，我還真想不到有哪個崗位更適合於你。陳可冷笑道，難道我一輩子就得在辦證科待？看門啦，燒水掃地啦，幹什麼不行？局長沉思了一會，說那些工作於你當然不是問題，可哪些崗位現在都有人乾著，我把他們放哪裡去？難道叫我把他們放到辦證科去？這不是叫人看我笑話嗎？我知道你工作辛苦，這樣吧，明天你就不去辦證科上班了，我一時也想不到安排你去哪個部門，要不，你上班就來我的辦公室坐坐，或者到局辦公室去看看報紙，我明天出差一個星期，等我回來再考慮把你安排去哪裡。
第二天，陳可沒再到辦證科去上班，當然他也沒去局長辦公室坐，他還有這個自知之明。上班了，陳可就去局辦公室，找了個空位子，沏了杯茶，邊品茶邊看報紙。一杯濃茶一張報，這個感覺好極了。沒有了往日枯燥煩悶的工作，身心完全地放鬆了，陳可像換了個人似的，好像頭上的白髮少了，臉上的皺紋沒有了。
可是到了下午，陳可就覺得有些不妥，辦公室里主任、秘書一個個忙着自己的工作，就自己一個人閑在那裡看報。報看完了，想找個人說說話兒，人們至多跟他搭幾句就忙自己的事兒了，他一個人乾巴巴地坐在那裡多沒勁呀。陳可就走出了辦公室，到其他科室去轉悠轉悠。
這樣閑了兩天，陳可轉悠完了所有的科室，一時還不知去哪裡了，偌大一個局裡，就他成了一個沒事做的閑人兒。陳可就給局長打了個電話，說局長你想好了沒有，把我放哪兒呢。那時局長在車上，說陳可你急什麼呢，過幾天我回來了再說吧。
放下電話，陳可竟有點找不回自己了。第三天，陳可就懷念起了在辦證科的日子，工作雖然忙，但還可以和來自四面八方的人說說話兒。到了下午，陳可的腳步不自覺地邁進了辦證科的門。一進入辦證科，陳可看到小吳忙得不可開交。陳可過來，想幫幫小吳，可手伸到半路就縮了回來，他已經不在辦證科了啊。小吳沖他笑了笑，又繼續忙他的工作了。
走出辦證科，陳可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多餘的人。便又給局長打了個電話。局長說，陳可，又什麼事了？陳可說，局長你是不是開除我了？局長說，我說過了，你是咱局裡的“國寶”，是照着燈也難找的，怎麼敢開除你哪，你不是做累了嗎，先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再工作，你不用擔心，工資、獎金一分不會少你的。
陳可說，可你沒給我安排工作啊，我變成沒事幹的人了，你這就是開除我，把我虛擬的開除出去了。
我只是想讓你休息休息啊，局長說，那你說該怎麼辦。
陳可頓了頓，說，我還是回辦證科吧。
陳可就又回到了辦證科。第二天一早，陳可早早地來了，在那把熟悉的椅子上坐下，陳可又找回來了剛進入辦證科時的那種感覺。
（責編:雲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