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趟遠門，回來后剛進家，就聽鄰居田叔家的黑虎在門口狂吠。我奇怪，黑虎是半歲大的狼狗，平時乖巧溫馴，今天這是怎麼了？妻子迎出來，見我盯着田叔家，急忙接過行李說：“田叔出了事，死了。”
“田叔死了？”我大驚。田叔身體一向健朗，怎麼會突然死了？
妻子說他是被人殺的。田叔賣了一夏天田螺，掙了五千塊，準備把房子翻新一下，想不到家裡半夜進了賊，搶走了錢，還把田叔殺了。不過，黑虎真是好樣的，咬掉了賊腿上的一塊肉。那天晚上她碰巧帶着女兒回了娘家，第二天一大早才知道田叔的事。警察順着血跡一直追到鄰村，可那兇手跑了。現在正四處通緝呢。
我呆了半晌，長長嘆了口氣。田叔無兒無女，孤零零一個人，半年前撿了這條剛出生的流浪小狗，精心餵養起來。現在，黑虎又無家可歸了。
我走出門，看到黑虎正坐在門前，不住地朝着門口狂吠。我拿了個肉包子走過去扔給它，它看到我，竟然不去撿肉包子，反而叼住我的褲角，扯着我朝一條小路去。我跟在黑虎身後，黑虎一直把我領到了田叔的墳上。
卧到田叔的墳前，黑虎的大眼睛獃獃地看着墳頭的招魂幡。那一瞬間，我鼻子有些發酸。這黑虎現在多像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我撫摸着它的頭，決定收養它。
妻子一向反對養狗，可當我把黑虎領回家，她卻沒說什麼。就這樣，黑虎成了我家的一員。
黑虎是個英俊勇敢的小夥子。女兒上學了，黑虎也有兩歲。我和妻子都忙，護送女兒上學的任務就交給了黑虎。十幾分鐘的路，黑虎一步都不離女兒左右，它成了忠實的護花使者。一直看女兒進了校門，女兒朝它擺擺手，它才自己跑回家。
這一送，就是六年。因為黑虎，從小瘦弱嬌氣的女兒幾乎從未挨過男孩的欺負。只要有人敢對女兒瞪眼，她一聲呼哨，黑虎馬上箭一般躥到她身邊。看着高大兇猛的狼狗齜牙咧嘴，誰敢欺負它的小主人？
女兒小學畢業，黑虎也已經八歲。按照狗的年齡，它已經是老年了。身上的毛色變得灰白，走路也不如以前矯健。但只要看到女兒背上書包，它馬上搖搖尾巴跟在身後。
女兒讀初中，開始住校。每天早晨到了上學時間，黑虎總卧在她的房間門口，半天一動不動。那情景就像退休的老人，看着以前的崗位，心裡空落落的。
這天，我擦好槍準備去野地里獵兔，發覺黑虎有些不正常。它在院子里左轉轉右轉轉，突然，渾身的毛幾乎豎起來，箭一般飛出了門。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急忙喊着黑虎。可平時乖順的黑虎卻像瘋了一般，根本不理會我。
我追出去，看到黑虎沿着街心馬路一直朝東跑。呆愣片刻，我心裡突然湧出不祥的預感。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它一直懶懶的。問過獸醫，他說它快老死了，會越來越懶，直到走不動為止。今天，它這是怎麼了？莫非是想尋條死路？這想法讓我的心一陣突突直跳。黑虎跟了我十年，早像我的家人一般。
在家等了足有一刻鐘，一直不見黑虎回來。我着急了，田叔的墳在村西，黑虎卻是朝東跑的，它想去哪兒？我剛出門，就見一個孩子急慌慌地跑進來，說黑虎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我大驚失色。孩子跑得氣喘吁吁，說黑虎在東邊鎮子上，被人砍了，砍了好幾刀，它就要死了。
一聽這話，我扔掉獵槍，急急地往鎮子上跑。
一家肉店前停着警車，黑虎倒在地上，渾身鮮血淋漓。我上前抱起黑虎，發現它的身子就像被剁了幾段，腸子都流了出來。我用手捂着，卻怎麼都捂不住。黑虎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漸漸地，頭一歪，死在了我的懷裡。
圍觀的人都在看熱鬧。警察走到我身邊嘆息着，說真是條仁義的狗，它抓住了罪犯呢。這時，我看到被押上警車的犯人光着一隻腳，那隻腳鮮血淋漓。
“他就是十年前殺死老田叔的兇手。十年了，他一直在外地逃竄。這次蓄了鬍子再回來，幾乎沒人認出他。他是想站站腳就走的。想不到，黑虎嗅到了他的蹤跡，一路追了來。它一直叼着他的腳不放，被他砍了六刀。六刀啊，卻沒砍開它的嘴。這狗，真像鐵打的！有人報警，我們馬上趕了來，發現要救的人竟然是罪犯。”警察嘆息着說。
默默地抱着漸漸變得冰冷的黑虎，我的眼前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