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子和六子是表親,屬於那種頭輩親二輩表三輩四輩就拉倒的表親。在農村,像這種不知拉倒了多少回的表親是不大走動的,即便是登門拜訪,也都不當客待。但在小城,鄉下來的喜子和六子就走得異常親了,好像多個親戚就多點倚仗似的,心裡的踏實勁也多幾分。
親戚在於走動,資金在於流動, 走動一密,金錢上也就難免有個往來。
喜子結婚沒多久,生了個千金,六子一高興,隨了份大禮,一千元,六子想得簡單,反正咱也結了婚,用不了多久,咱跟媳婦一使勁生上一個崽子,那錢不照樣完璧歸趙了。所以喜子閨女喜酒六子喝得很紮實,六子媳婦也吃得挺帶勁,完了還一個人帶回一盒喜之郎喜慶果凍,小城不知啥時興起的規矩,喜酒宴上人手一盒果凍,有點移風易俗的意思,如同鄉下喜酒給客人回籃子,但多為煮熟染紅的雞蛋。
六子跟媳婦使上了老勁,可媳婦肚子還是橫看不成嶺側成峰,沒有一點遠近高低各不同的趨勢。六子跟媳婦慌了,他們慌的不是那一千元人情錢,他們還顧不上慌這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們慌的是自家的香火,總不能讓祖宗們辛辛苦苦開枝散葉,到自己這一根藤上咔嚓一聲給掐斷了。上醫院檢查,吃民間偏方,折騰了三五年,終於有了點動靜,沒曾想臨分娩了,動勁還挺大,竟生了個雙胞胎!喜酒這天,喜子來了,照面就是一拳頭擂在六子肩頭:“老表你這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呢!”完了送上兩千元人情。六子只顧落得打哈哈:“沒辦法,一不小心就整出倆帶把的,沒辦法啊!”這話說得太矯情,喜子媳婦不樂意聽,在鄉下,重男輕女根深蒂固,雖說進了城,可對兒子的企盼在骨子裡並沒減一分,尤其是自己生了個丫頭,先前人家六子啥也沒有,喜子媳婦倒不覺得,可眼下人家一傢伙得了個雙,喜子媳婦扛不住了,如同一個屢中小獎的彩民,陡然見身邊一個屢不中獎的傢伙中了頭獎,其心裡的失衡可想而知。顯然,那頓飯吃得有點不帶勁兒,受媳婦影響,喜子發現六子確實得意得有點忘形,居然只回了他們一家三盒果凍,自己隨的是雙份禮,咋的也得回雙份才對呀,不就生了倆崽子嗎,欺負人也不是這種欺負法,喜子憤憤然了,媳婦更是氣咻咻的。
絕不能讓那一千元打了水漂!乾脆再生一個,剛好二胎指標有所鬆動,求爹爹告奶奶弄到了二胎准生證。喜子就是喜子,三弄兩不弄的,媳婦肚子就有了喜慶勁兒。六子媳婦見了很驚訝,乖乖,你咋還想生呢,這兩個兔崽子可把我給磨慘了,要換我呀,給一千萬都不生了!喜子媳婦想你可站着說話不腰疼,養兒防老呢,閨女嫁了人我指望誰呀!但這話不能明說,誰知道肚子里是白是黑呢,能明說的是我才不想誰給一千萬呢,你好歹得還我一千元人情,這話同樣也不能出口,咋說兩家也是表親呢,說到這份上還有什麼意思。
果然就生了,果然就是個兒子,果然就挖回一千元人情,喜酒那天,喜子多喝兩杯,大着舌頭跟六子打趣:“老表啊,你還欠我三盒果凍呢!”這話挺莫名其妙的,六子媳婦是聰明人,聰明人大都會尋思,六子媳婦一尋思,難怪可着勁兒生老二呢,三盒果凍事小,備不住是惦記那一千元人情呢。六子媳婦一氣之下,將手中的四盒果凍扔下三盒來氣鼓鼓地說:“這年頭誰欠誰呀!”扯上六子一人抱起一個孩子走了。
喜子覺得很無趣,訕訕望着媳婦,媳婦說:“有啥不好意思的,他做得初一,就不允許人家做得十五?再說,一個表親,有啥好走動的!”
表親的喜酒 標籤:父親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