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要多久后,我才能忘記那個落着大雨的黃昏呢。
你從馬路對面朝我走來,乾淨的面孔,黑色的襯衣,整個世界都是寂然的,你輕聲的說,再見。
我說,再見。
[一]
你最不該做的事就是以貌取人,你只看到我長了一張娃娃臉,你看不到娃娃臉蘊含的巨大的爆發力,我客客氣氣的跟你說不好意思,你卻得寸進尺,哎呀,妹妹呀,你看你都出汗了,休息一下吧,哥哥請你喝奶茶好不好。
周圍的人邊鏟雪邊看着我們笑,我覺得我被你戲弄得像個小丑似的,我那種強烈的自尊心趨使我惡狠狠的對你說,你讓開,再不讓開我不客氣了。
我不懂你為什麼覺得我說的那句話那麼好笑,你哎喲哎喲的笑到肚子痛,沒注意到我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然後,在你還捧腹大笑的時候,我拼盡全身的力氣揪住比我高半個頭的你,朝同學們堆起來的雪堆狠狠的投擲過去。
周圍都靜止了,你狼狽的看着我,我怒氣沖沖的看着你,很快,我的左手手腕一陣劇痛,我差點當街暈倒了。
第二天,我是綁着繃帶去學校的,醫生說我是用力過度導致嚴重脫臼,加上之前鏟了那麼久的雪,為了不留下什麼後遺症,醫生建議我好好休息。
好死不死那麼巧,在教學樓門口碰到你,我穿着一件格子大衣戴了一個看上去巨傻的毛線帽子,臉上被凍出兩團燦爛的高原紅,每隔一秒鐘就吸一下鼻涕,那隻綁着繃帶的手掛在胸前提醒着我的慘狀,你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幸災樂禍的說,報應還真快啊。
我沒理你,你又像昨天一樣調戲我,小妹妹,是誰把你打成這樣了?我看着眼前你那張反射出人類劣根性的臉,委屈一下子湧上心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這個流氓其實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我就是個小妹妹。
[二]
在溫暖的瓦罐湯店裡,我可憐兮兮的用右手在湯里撈着排骨,喝一口湯就吸一下岌岌可危的鼻涕,你看不下去了,主動拿紙巾幫我擦鼻涕,可是你的動作一點都不溫柔,那惡狠狠的架勢好像要把我那個塌鼻子揪下來一樣。
我的鼻子被你揪得通紅,你哈哈的笑,真好玩。
我瞪你一眼,我是你的玩具嗎,好玩……
你一點男生的樣子都沒有,似乎根本不懂得男生是要讓着女生一點的,還嬉皮笑臉的說,你想做我的玩具呀?想被我玩呀?
你的聲音有點大,有人朝我們看過來,我的臉又紅了,狠狠的瞪了你一眼,一語不發的埋頭喝湯。你點了一根煙來抽,煙霧迷濛里你的眼神依舊清亮,如果我適時抬起頭來就能看到你唇邊那抹寵溺的淺笑,可是我只顧着在瓦罐里撈殘餘的排骨了。
你說,別那副上輩子沒吃過的樣子行嗎,在你的手好之前,哥哥天天帶你來喝湯,明天你就喝黃豆燉豬腳吧,以形補形嘛。你語畢,我聽見周圍有細碎的笑聲。
我的臉憋得通紅,忍不住罵你,你這個白痴!
你傻了,怎麼了怎麼了,好心遭雷劈啊,你應該對我說謝謝你知道嗎,真沒禮貌。
我氣沖沖的起身,臨走時對你丟下一句,你自己去喝豬腳湯吧,多喝點,那東西催奶的,祝你早日喝出胸肌來。
回宿舍的路上我氣鼓鼓的,你說,好啦好啦,不欺負你,吃了炸藥似的。
我說:嘭!
你哈哈大笑,其實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可惜的是在我懂得欣賞你的美之前你已經徹底把我得罪了,我一想到半個月的時間內我都不能像從前那樣自如的洗澡,梳頭髮,上網……我就要崩潰,我覺得我的生活徹底癱瘓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你,都是你!
第二天下課的時候,你站在大廳里里等人,懶懶的倚靠在玻璃門上,滿臉懶散的表情,很多女生過去了之後還忍不住回頭看你,直到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睛立刻聚焦,像個白痴一樣揮手,程落薰,我在這裡?
你真是高調,害得我再一次成為了大眾矚目的焦點,我氣呼呼的對你說,要不要借塊黃手帕給你啊,就會招蜂引蝶。
你無辜的眨眼睛,哪有啊,像我這麼英俊的人,無論多麼低調,都像是黑暗中的螢火蟲那麼閃耀。本來我想說,螢火之光,豈能與日月爭輝,可是看你那麼神采飛揚的樣子,我那顆善良的心又不忍打擊你,只好說,你若不開花,哪來蜂與蝶。
你似乎愛上了跟我鬥嘴,很不屑的說,你這麼平凡的人很難理解像我這麼天生麗質天賦異稟的人啦,夏蟲不可以語冰嘛。
我一時語塞,懶得再跟你吵下去,身後的朋友們都津津有味地看着我們,我臉一紅,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去訛詐他了。
那天,我無聊的問了你一個問題,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啊。你說,清秀又可愛的。我點點頭,哦,也就是我這個類型的。
你噗的一下,被滾燙的湯嗆了好半天。
[三]
你騙了我。
半個多月後,我的手復原了,能甩能翻,沒一點問題,你自誇說都是那些靚湯的功勞。可是從那以後,你就不帶我去喝湯了。說實話,我那顆奇怪的自尊心啊,真的有那麼一點點受創,朝朝暮暮半個月的時間,你對我怎麼就沒產生點特殊感情呢。
不過,我死都不會承認我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你,從小我就聽外婆說了,女孩子要矜持一點,喜歡一個人千萬不能太露骨,要不對方不會珍惜的。
我為自己的世故感到沾沾自喜。
直到那天我抱着一大堆書從圖書館出來,走在林蔭道上時,我看見你懷裡攬着一個女的。沒錯,我不肯承認她是美女,那麼濃的妝,畫皮似的,眼皮上那層寶藍色的眼影像個妖精,我一點都不覺得她是你所說的清秀又可愛的類型。
平時你總叫我小妹妹,所以那天我又幹了一件特別幼稚的事情,我不僅沒繞道,而是直挺挺的擋在你們面前,用正室般的口氣質問你,她是誰?
你還沒說話她就先反問我了,你又是誰?那種神情是戲謔的,類似於成人看待幼童,我瞪了她一眼,不搭理她,目光直視你的眼睛,那麼清亮的一雙眸子,應該是不會藏污納垢的啊,可是你只是笑一笑,哄小孩子似的說,程落薰,別鬧了,快回去吧。
我一動不動,倔強的看着你,對你的話語置若罔聞,再次強調自己的問題,這個人是誰。
你依然是淡淡的,可是她有點來脾氣了,我是誰關你什麼事,你算是子軒什麼人啊?
很多偶像劇的劇情發展到這裡,男主角都會大義凜然的把女一號拖進自己懷裡然後義正言辭的對女二號說,她是我的女人。
可是你沒有,你很無奈的看着我,你說,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我們以後再說。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在眼眶裡凝聚了,我深深的吸進一口氣,罵了一句,王八蛋。然後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飛快的跑了,我邊跑邊矯情的想,我再也不理你了,你就是跪着向我道歉我都不會理你了。
回到宿舍,有人開玩笑問我,林子軒呢?我惡聲惡氣的說,死了!她們嚇一跳,死了?什麼時候的事啊?怎麼死的。
縱慾過度,剛剛死的。我往床上一倒,拿被子捂住頭,不再做任何解釋。
子軒,也許,我真是太惡毒了一點,如果你知道我曾經這樣詛咒你,你不會用你的中指,狠狠的彈我的額頭呢?
[四]
你很誠懇的道歉,我不理。
你在女生宿舍的樓下大聲喊,程落薰,對不起,我錯啦。大冬天的,你穿件單薄的黑色外套,凍得瑟瑟發抖,你說你怎麼這麼高調呢,來來往往的女生都偷偷的笑,我覺得我祖宗的臉都丟光了。
你喊了半個小時,我還賴在床上紋絲不動,你終於火了,像個無賴一樣的喊,程落薰,你再不下來我真的不客氣了啊。
你威脅誰呢?我會怕你嗎?
沒想到你真的說得出做得到,不知道你從哪裡撿來一些小石頭就往我們宿舍的窗戶里扔,一開始我以為你扔一兩個就會罷休了,直到一個石頭準確無誤的砸到了我的床上來,我真的怒了!我披上臃腫的棉睡袍,穿着拖鞋就下樓去找你算賬,我的頭髮亂七八糟,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笑了,你說,你怒髮衝冠啊。
我沒空跟你開玩笑,我像個神經病一樣歇斯底里的對你咆哮,你究竟要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
你一點也不生氣,還開玩笑說,你說話有回聲啊。
你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很誠懇的說,程落薰,你到底要怎麼樣呢?我嘟着嘴,皺着眉,那個女的究竟是誰,我一點都不覺得她清秀,也不覺得她可愛。
後來我才知道,她倒追了你大半年,你死活都沒有妥協,你的兄弟跟我說,其實你對她的所作所為都很感動,可是喜歡這回事,真是不講道理。
你說,感情又不是博弈,哪有那麼多規則和技術可言。
可是那天下午你面對執拗要知道真相的我硬是不肯將這一切和盤托出,你也不是沒有脾氣的人,耐心哄了我半天,我還是不聽話,你手一撒就走了,我看着你倉皇的背影,鼻腔里酸酸的,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是這麼任性,總是這麼詞不達意。
就像我表達得如此拙劣的,愛情。
周末的時候我偷偷的去看你們和別的學校的男生踢球,我戴着鴨舌帽,頭埋得很低,大冷天你們穿得那麼少,可是在球場上每一個男生看起來都那麼帥,你遠遠的朝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我做賊心虛的把整張臉都藏了起來,可是球賽結束的時候,你還是發現我了。
你衝著我叫,嘿,那個白痴,等等啊。
煙霧繚繞的火鍋店裡,我們每個人的臉都紅紅的,你的兄弟輪番灌我,他們叫我嫂子,你只是笑,不辯解,也不承認,我跟你賭氣,遞過來的酒悉數下肚,最後結賬的時候,我往
你身上你倒,耍無賴的要你背我回去。
那天在路上我究竟有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我都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回到宿舍之後,還給你打電話,我說,我睡不着啊,睡不着。
你在電話那頭輕聲的笑,你問我,想什麼呢。
大概真的是酒後吐真言吧,我傻乎乎的說,因為你不是我的。
過了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我簡直都以為電話斷了,
我對着手機叫,喂喂喂。你笑了兩聲,呵呵。然後你頓了頓,說,那你現在可以安心睡了。
第二天清早我跑去找你,我說,你昨天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冬日的清晨如此美好,你在金色的陽光下淺淺的笑,程落薰,你覺得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
我以為,所謂幸福,大概就是這樣了,我以為,走下去,就是春暖花開了。
[五]
落詩出現的時候剛好是我生日,那天你請我吃了自助餐,我的肚子漲得像一個球,我說,這是你的寶寶。你不要臉的說,那就給我聽聽我寶寶的聲音呀。
我們一路追打的時候,我忽然停住了,我看見落詩倚靠在公寓的門口,腳邊放着一個小小的箱子,她的面孔還是無懈可擊的精緻,披着一頭捲髮,嘴角帶着笑,邊抽煙邊看着我們,直到看到我臉上錯愕的表情,她才說,落薰,生日快樂。
這一切令我措手不及,我那顆愚笨的頭腦還沒有想清楚如何向你介紹我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表姐,她就率先跟你招呼了,雖然常年吸煙,可是她的牙齒還是很白,笑起來就像洋娃娃一樣可愛,她說,我是落薰的表姐,或許她沒跟你提過有我這樣一個姐姐吧?
我的臉一下就僵了,你開玩笑說,落薰確實沒有告訴過我她還有個姐姐,尤其是這麼漂亮的姐姐。
其實我知道你並沒有別的意思,可是我聽到這句話還是非常不爽了,我陰沉着臉趕走你,然後拉着她到宿舍里,問她,你怎麼來了?
她不管不顧的往床上一躺,想你了嘛,妹妹,姐姐我想死你了,收留我幾天吧,謝啦。
說著,就換上了我的睡袍,還捏我的臉,不要那麼小氣,我給你買了好東西。那是我夢寐已久的小熊寶寶香水,我看着眼前這個神色飛揚可是眼睛里卻充滿了疲憊的姐姐,無端的,在心裡長長一聲嘆息。
晚上吃飯的時候,你好奇的向我打聽落詩。我想了想,便對你娓娓道來。
落詩很小的時候,父親經常不回家,就剩她和她媽媽兩個人,後來7歲那年,她父母終於協定離婚,她母親從家裡搬走的時候她哭着哀求媽媽不要走,可是她媽媽只給了她一張銀行卡,卡上有3000塊錢,她媽媽說,不要哭了,你爸爸會來接你的。
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晚上我媽媽帶着我提着蛋糕去接落詩來我家,整個晚上她表現得很正常,沒有哭也沒有鬧,還跟我一起切蛋糕,可是半夜我醒來的時候看到她一個人坐在涼台上,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
後來他爸爸去了日本,把她也一起帶過去了,兩年之後他爸爸娶了新的妻子,又生下了一個妹妹,她爸爸委婉的問她,是願意繼續跟他們生活還是回中國來跟爺爺奶奶過,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回來。
回來之後,她得知她媽媽也早就有了新的家庭,而且還生了孩子。那天晚上她喝得很醉,我去爺爺家看她,她對着我笑,她說,落薰,我真羨慕你。
可是無論在哪裡,她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這點我怎麼都追不上她。有年過年我媽媽拿她做榜樣教育我,她當著全家人面幽幽的說,不一樣,我跟落薰不一樣,如果我不發奮書,不能給他們爭光,他們就不會想起還有我這個女兒。
我們所有人聽了那句話,心裡都很難受。可是她還是笑,她笑起來真的是很漂亮,就像從來沒有遇到過任何傷害一樣,可是我們都知道,她從來沒有快樂過,一天都沒有。
說完這些之後,我覺得我的眼睛里濕濕的,我抬頭對你笑,落詩她真的吃了很多苦,我真希望她能活得幸福,真的。
你的手越過桌子來握住我的手,你的掌心那麼溫暖,眼神那麼鑒定。
你說,會的,一定會的。
[六]
周末我們一起去海洋公園玩,你給我們拍了好多照片,落詩也給我和你拍了好多照片,最後我們還請一個路人替我們三個拍了一張大團圓,我在中間,落詩在我的右邊,你在我的左邊,我咧着嘴,笑得像個傻瓜一樣。
落詩定了那天的車票,可是我生理痛,躺在床上根本懂不了,她說不用送了,又不是未成年人。可是我堅持不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去坐車,無奈之下,只好拜託你去了。
那天的雨好大,你撐着黑色的傘在樓下等她,我站在窗口對你們揮手,你們在滂沱大雨里對我笑,我看着你們的背影,心裡有種好奇怪的感覺。
我失去了你們。
我拍了拍自己的頭,笑自己那些幼稚的雜念,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我怎麼可能會失去你們呢,於是我抱着那個碩大的兔寶寶睡著了。
其實,我的直覺沒有錯,從那以後,有些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我們的人生,再也回不去了。
你很少再來找我,我打電話給你,你總說忙。可是你忙些什麼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前我每次需要你的時候你都會二話不說放下手上的事來找我,可是現在,就算天塌下來你也會對我說,落薰,你自己頂着。
沒錯,我是很單純,可是我不傻,這些有意的疏遠背後的原因雖然我還不知道,可是我有模糊的靈感,我知道,你不再像從前那樣重視我了。
以前我們都是合用一張飯卡的,你存一次錢我存一次錢,這次輪到你了,可是我去食堂買飯的時候卡上顯示餘額不足了,我給你打電話,我哭着說,子軒,卡里只有2塊多錢了,你再不存錢進去我就沒有飯吃了。
十分鐘后你趕過來,你把哭泣的我抱了起來,你紅着眼睛一直說,落薰,對不起,對不起。
我推開你,很多話還沒有經過整理就從嘴裡涌了出來,林子軒,你不願意往卡里充錢了,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吃飯了,你喜歡上別人了,你為什麼不跟我說清楚,你為什麼要躲着我。
你用力的把我往懷裡拖,我拼了命的抵抗,不要,不要,不要用抱過別人的手來抱我,我覺得臟。
你艱難的說,落薰,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喜歡你,一直都非常喜歡你,我只是不知道怎樣跟你說……我的心裡吹過一陣了冷風,這段時間你都在構思嗎,思考要用如何委婉的理由才不會傷害到我嗎,沒有用的,林子軒,再完美的措辭也不能使我免於傷害。
我說完這些話之後,就等着你的解釋,可是你一直看着我,眼睛是凝重的愧疚,可是你就是不說話,一個字都不解釋,我最後的希望在你的沉默中被一點,一點,凌遲而亡了。
我們像兩個困獸一樣找不到出口,可是曾經的我們一個眼神就能明晰彼此,如今的我們咫尺天涯,我悲傷得不能抑制,你說得對,愛情不是博弈,哪有那麼多規則和技術可言。
再也回不去了,我們那些美好的時光,怎麼都留不住了,它們漸漸斑駁,最後,消失了。
[七]
我們再也不聯繫了,心照不宣的,像是遵循一項默契的準則一樣,偶然遇到,我淡淡的笑,你的眼神欲語還休,可是我不再靠近了,究竟是怎樣的,我不要知道了。
給落詩打電話,盡量放輕鬆,姐,我失戀了。
那頭的她停頓片刻,輕聲說,沒什麼過不去的,豁達一點。掛掉電話,我苦笑,豁達,她說得倒是簡單。旁觀者輕,輕鬆的輕啊。
人前我還是笑着的,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心臟那個位置有多痛。
如果不是再遇到那個寶藍色眼影,我也就真的慢慢淡忘了,雖然很難,可是我很努力。直到在學校旁邊的奶茶店偶遇她,其實我都不記得她的樣子了,只是那種妖媚的色彩讓我覺得似曾相識,她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叫了出來,喂,你不是那個……那個……
我提醒她,林子軒。
她恍然大悟,對,就是你,你不是子軒的女朋友嗎,我剛剛怎麼看他跟別的女生手牽手去酒店了呀。
我心裡一痛,淡淡的笑,我們已經不在一起了,都一兩個月啦。
她皺眉,不對啊,他叫她落落呀,你不是叫程落薰嗎。
一道驚雷在我的腦海里閃過,我抓住她,拼盡全身力氣來穩定自己的情緒,問出那個酒店的地址,然後我買了一杯奶茶和一包煙在那個酒店門口等着,整整一下午過去了,我像一個急於學會抽煙卻不得章法的小孩,一根接一根的抽,那包煙所剩無幾了,奶茶也早已經喝光了,然後,他們也就出來了。
我攔在他們面前,我流不出一滴眼淚了。
多麼可笑,那些我只在電視里看到過的情節真實的發生在我身上了,我扇了她一耳光,我說,程落詩,你真對得起我。
眼淚掉下來。
房間里只有我們姐妹倆,我獃獃的坐在沙發上,她緊緊皺着眉,不停的吸煙,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最後,我起身打開門,她叫我一聲,我停了下來。她在我的身後緩緩的說,落薰,你有資格怪我,我也真的覺得很抱歉,真的很對不起。你說我卑鄙也好,無恥也好,我只知道,如果我不為自己爭取幸福,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會為去我爭取。
你所謂的幸福,是可以隨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嗎?我輕聲的問。
她停頓了一下,落薰,這個世界是這樣的,每個人最先想到的都是自己。
我的眼淚不停的往外涌,姐,別人是不是都這樣我不知道,但是最起碼,我不是這樣的。說完這句話我就打開門走了,留下的是一室空白。
回到宿舍我麻木的坐在電腦前,不知所謂的玩着一些遊戲,我看着那些色彩鮮艷的小東西,覺得自己都快要爆炸了。
晚上的時候你打電話給我,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焦急,你說,落詩不見了。你說,落薰,無論你多恨我們,先找到人再說,好不好?
我趕到酒店裡的時候,你神色倉皇得如同迷路的孩童,你看到我的時候眼睛里閃耀過一絲光亮,我很難過,真的,你從來沒有這樣擔心過我,你給我看落詩留下的便簽,上面只有五個字,落薰,對不起。
回憶像是打開了閘門的洪水,年少的落詩對我說,要是我們兩個人看上同一件衣服的話,我就退出,沒辦法,我是姐姐嘛,姐姐總是要讓着妹妹的。
我想起她漂亮的面孔,倔強的眼神,還是有我7歲生日那個夜晚,她小小的,蜷縮成一團的背影。我忍不住,蹲下來,放聲大哭。
[八]
我指着那棟白色的房子對你說,那是落詩小時候的家,
她很小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還很恩愛的時候,她就住在那所房子里,那代表她人生中最初的溫暖和關愛。所以,這些年,一旦她覺得撐不下去了,她就會回到那間屋子裡去,一個人安靜下來,回憶一些往事。
現在,你上去吧。我看着眼前這個男孩子,你還是那麼好看,就像我剛剛
認識你的時候一樣,我問我自己恨你嗎?不恨,真的,一點都不恨。你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我用力推你,好了,別婆婆媽媽了,去吧。
你感激的看了我一眼,飛快的向那棟房子奔跑過去,車水馬龍把我隔開,我的眼睛里又開始泛起潮濕,你說得對,我就是個小妹妹。
可是在經歷了你之後,這個小妹妹也懂得了很多,她懂得了豁達,寬恕,還有最好的愛。
是的,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愛,就是讓你所愛的人,找到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