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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泯恩仇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一個幾百萬人口的大城市,總會出幾個名人,臨江市也一樣,臨江市第三醫院顱腦外科的主任醫生任仲頤大夫就很出名。他出名的是手裡的那把手術刀,人稱臨江第一刀。據說請臨江第一刀動手術的人都排到明年三月份了。

  可是,醫生也是吃五穀的,醫生也會生病,臨江第一刀也有需要別人替他開刀的時候,任仲頤大夫的腦子裡長了一個瘤,雖然是良性的,可它長的地方不對,CT照片拍出來后,連臨江第一刀也嚇了一跳,它緊挨着人的生命中樞的延腦。如果不去掉它等它長大壓迫到延腦,人就嗚呼哀哉了。

  當然,任仲頤也有去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動這個手術的打算。可何群老院長第一個反對,且不說讓一個腦子裡長了這麼一顆定時炸彈的病人又是飛機又是火車地千里奔波有多危險,這樣做醫院在聲譽上也損失不起。多年來,臨江三院就是以它的顱腦外科享譽大江南北,連北京和上海的病人也慕名往這兒奔。結果它自己的醫生因為腦子裡長了一顆比核桃還小的良性瘤子而要去北京或上海動手術,這事傳將出去,人們會怎麼想?可真要留在自己的醫院裡動這個手術,讓誰來操這一刀?

  “我去跟袁凡談,讓他來動這一刀……”拍拍任仲頤的手背,何群老院長說。

  任仲頤望着老院長滿頭的白髮,他搖了搖頭。將心比心,把自己換做袁凡,也不會來惹這一身騷……

  何院長離去后,任仲頤心裡倒翻了五味瓶,再也不能平靜。三十年來自己跟袁凡之間的事,一齊湧上心頭……

  在醫大里,他與袁凡是同班同學。袁凡是從農村來的,家裡很窮,同學間流行的那些新鮮玩意兒,他全避得遠遠的,他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因而學習成績出奇地好。就因為這一點,包括任仲頤在內班上不少男同學都在追的校花呂婉兒竟跟他特別親近。也許,並不能就此說任仲頤人品不好,不是說愛情是自私的嗎?那時候任仲頤的確把什麼手段都用出來了,風流倜儻的任仲頤硬是把呂婉兒從袁凡身邊奪了過來。那年頭大學畢業生國家還包分配,新建立的臨江第三人民醫院把醫大那大半個班的畢業生都圈了進來,他們那個三角原封不動的地搬到了臨江三院里。直到袁凡裝做什麼事也沒有去喝了任仲頤與呂婉兒的喜酒,他們的人生競爭的活劇才拉開了第二幕。

  從學生變成醫生后,有着真才實學的袁凡更不是任仲頤的對手。任仲頤能夠抓住每一個露臉的機會,他更善於炒作自己。他是他們同學中第一個取得正高職稱的人,臨江第一刀的名頭不脛而走。兩年後,他還成為省醫務界高級職稱評委之一。而當時,取得副高職稱已有七年的袁凡開始申報正高職稱了,可連着兩年都被省高評委打了回來。袁凡不是木頭人,他知道這兩次都是那個評委大人任仲頤在他的論文里挑刺。

  這一點任仲頤心裡有數,袁凡手裡那把手術刀一點不比自己差,真正的臨江第一刀實際上在袁凡手裡。他要真心來為自己動這個手術,應該有把握。可是,他會來接這把刀?干好了沒什麼,萬一有個閃失,不會因此被人說成他這是成心報復?

  何群老院長怎麼去找他,任仲頤不得而知,但呂婉兒還是真的去找過他。要不是自己頭正痛,任仲頤真要跟老婆發作了。他望着已經兩鬢斑白的老妻,說你犯不着去求他,況且,你求他也沒有用,袁凡有一百個理由不接這把刀……

  小兒科大夫呂婉兒望着病床上的丈夫,心裡有話沒有說出來。她想說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在丈夫的病床邊坐下來,開始很耐心地說她去找袁凡的經過。

  原來,自從任仲頤病倒后,這巡查病房的事,更多地落到了袁凡身上。在他們的病房裡,住滿了等着臨江第一刀做手術的病人。他們醫院實行病人自主選擇醫生的制度,這些病人大都是衝著臨江第一刀的名望來的。比方從大巴山裡來的一個腦子裡長瘤的小女孩,她來的時候,村裡的每一戶人家和學校里每一個同學都給她捐錢了。小姑娘一雙大大的眼睛會說話,長得人見人愛。她娘說,不是她們挑剔,是來的時候校長關照過的:一定要請最好的醫生給孩子動手術。昨天,袁凡一進病房,小姑娘就把袁凡的手拉住了。她一雙淚汪汪的眼睛盯着袁醫生,哭着說,她太想回學校去上學了。她說,醫生,你們快把任醫生的病治好,這樣他就能快快地為我動手術,我就能快快地回學校。當時,袁凡的眼圈紅了。回到值班室里,他把巡房記錄一放,就去把已經存檔的任仲頤顱腦的CT照片調了出來,拿着個放大鏡又是看又是量的琢磨着,連呂婉兒走進去他也沒有發現。呂婉兒站在一邊,老同學如此投入的神情讓她看呆了,原先準備好的一肚皮的話一句也沒有說出來……

  “他是在琢磨我還有多少日子好活罷……我一死,我們科室的主任非他莫屬,他的前程就此一片光明……”任仲頤在喃喃自語,臉上是一片陰沉。

  呂婉兒長嘆了一口氣,她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她想,還是讓事實來回答他吧。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就連呂婉兒也沉不住氣了。原來就這兩天,袁凡失蹤了。整個醫院裡見不到他的蹤影。去問老院長,老院長笑而不答……

  任仲頤越來越煩躁了,他開始摔杯子。他說,他要到北京去治,哪怕自費……

  可第三天,袁凡出現了。他直接來到任仲頤住的病房,搬了張椅子,坐到了任仲頤的病床邊。兩個老同學三十年來第一次坐得那麼近。

  袁凡拉開手裡的包的拉鏈,取出一個盒子。叮叮噹噹,取出一套手柄彎曲的、形狀特殊的手術刀具……

  “老任,這兩天,我去醫療器械廠了,直接下到車間里,跟工人師傅一道打造了這套異形手術器械。這樣,在為你手術時,它們就能繞過延腦,對那個瘤子進行剝離……這是在仔細研究的那套CT片子后,根據你那個瘤子的特殊部位而設計的。不是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嗎?有了它們,我才敢打開你這個臨江第一刀的腦袋瓜啊……”說完,袁凡向著他發出了坦誠的笑。

  任仲頤拿起那些刀具。有道是內行看門道,這些異形手術器械每一把都充滿了匠心,每一把都凝聚了設計者的心血。任仲頤上身朝前一傾,就緊緊地捧住了袁凡的手:“快別提什麼臨江第一刀……這會讓我汗顏……真正的臨江第一刀應該是你袁凡兄啊!”

  袁凡拍拍任仲頤的手,推心置腹地說:“別說這些無意義的話了。就衝著病房裡那些等着你動手術的病人,我也應該儘快地為你動手術。你有着豐富的實踐經驗,你手法的熟練是很少有人能比的。不瞞你說,就那兩年你在我的論文里挑的刺,我事後想想也心悅誠服。我的論文的確有缺陷……其實,這些話現在都不必說了,我們還是儘快地做手術前的準備吧!”

  到這時,熱淚盈眶的任仲頤已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三天後,袁凡用手裡的刀,打開了任仲頤的頭顱。至此,兩人三十年的宿怨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