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慶元在城裡開了家手機店,日子過得挺滋潤。這天上午,一個年過六旬的老漢走進了手機店,粗布衣褂,滿頭大汗,看樣子像是個走了遠路的鄉下人。
肖慶元以為他是問路的,所以就乜斜着他沒動身。沒想到老漢一邊拿衣襟擦着汗,一邊聚精會神地打量起櫥窗里的手機來。肖慶元不冷不熱地問:“買手機嗎?”老漢笑着點點頭。肖慶元估摸這老頭身上也沒多少油水可榨,就給他推薦了一款二手手機。不想老漢不領情,搖着頭說:“要新的,好的,耐用的!”肖慶元試探地報了幾款手機的價格,老漢竟看上了一部1700多元的諾基亞牌手機。肖慶元提起神來,問:“大爺,您帶現錢了嗎?”老漢又點點頭,只問這手機好用不?肖慶元心中暗喜,一邊保證着手機質量,一邊想敲這土老頭一把,於是,和老漢成交時,他來了個偷桃換李,給了老漢一部換了新殼的二手手機。
老漢把手機拿在手裡,臉激動得紅彤彤的,像是得到了一件夢寐以求的寶物似的。肖慶元心說:“對不住了老頭,回家哭去吧。”
老漢轉身奔出了門,讓肖慶元想不到的是,老漢或許是太興奮的緣故,竟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啃泥”。只聽“啪”的一聲,老漢手中的手機摔在地上,頓時斷為兩半,還沒等老漢反應過來,那兩半手機竟向前滑去,不偏不倚地穿過鐵蓋的柵孔墜入了下水道里!
怔了一會兒后,老漢驚慌地爬到下水道旁,可那鐵蓋子嵌在水泥里,壓根翻動不得。老漢把眼貼在柵孔上,拚命往裡看,但裡面黑乎乎一片,啥也看不見。
老漢徹底慌了神,站起來跑回店裡,向肖慶元求助:“老闆,你幫幫忙,把蓋子撬開。”
肖慶元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說:“大爺,這事兒我可幫不了您,再說,那手機摔成那樣再被污水一浸,就算撈上來也不能用了。您就自認倒霉吧。”
這下,老漢絕望了,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踉踉蹌蹌地回到鐵蓋子旁,跪下來號啕大哭:“老天爺,你可要了我的命呀……”
肖慶元聽着老漢高一聲低一聲地哭訴,心裏面也有點過意不去,就去好言相勸一番,末了又忍痛拿出50元錢,讓老漢想開點,趕緊打車回家。
老漢像失了魂似的,好不容易才離開了。瞧老漢走得沒了影,肖慶元忙回屋取了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把鐵蓋子撬開了。工夫不大,他就把兩半手機撈了上來,回到店裡先清洗了一下,又用超聲波洗滌,然後做了簡單維修,一試機,居然照樣能用。肖慶元滿心歡喜,今天真是財神爺罩着,白撿了1700元。他又給手機換了個新殼,準備賣給下一個冤大頭。
晚上回到家,肖慶元特意買了兩個菜,打算和老爹好好喝兩盅。幾杯酒下肚,老爹又念叨起文強來。文強是肖慶元的弟弟,本來家裡只出了這麼一個大學生,一家人都指望他揚眉吐氣呢,沒想到這小子師大畢業后非要去深山裡支教,弄得工資都發不下來,幾個月見不上一面。更糟糕的是,山裡不通電話,連句話也說不上。為此,老爹幾番叮囑肖慶元給文強送去一部手機,可肖慶元生意越做越精,總有點捨不得,再說,他心裡也怨這個傻兄弟自作自受。
可是,今晚老爹藉著酒勁,怎麼也不能通融了,非逼着肖慶元趕快把手機送去,他明天就要和文強說話。肖慶元看再也拗不過他,突然靈機一動,乾脆把今天這部破手機送給文強算了,反正錢也賺了,就算盡點當哥的義務吧。
第二天,肖慶元讓老婆去看店,自己帶着那部手機上了車。車在路上顛簸了一個多小時,前面十幾里山路就得靠腳丫子走了。肖慶元心裡嘟囔着:“文強你這個缺心眼的,自己到山窩裡受苦還害我來遭罪。”咬咬牙,踏上了曲里拐彎的山道。
日頭越來越毒,肖慶元渾身的汗把衣服全浸透了,更無聊的是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有,陪伴他的只有山林里的鳥叫。肖慶元恨不得插上翅膀飛起來,趕快把手機扔給文強了事,這地方八抬大轎請他他也不來了。可是這山路還真耐走,似乎總也沒個頭。肖慶元走走歇歇,好不容易看到幾戶人家,過去一打聽,離文強那地方還有好幾里路呢。肖慶元討了瓢涼水喝,然後鉚足勁向前走去。
終於到了目的地,肖慶元的腿肚子也快要抽筋了。村小學在半山腰上,是社會援建的希望小學,兩層小樓,校園裡醒目地升着一面紅旗。肖慶元聽文強說過,周圍幾個村的孩子都在這裡上學。他咬緊牙關趕了過去,校園裡卻空蕩蕩的,他正納悶怎麼回事,一個看校的民辦老師走了過來。
肖慶元問:“怎麼沒有學生上課呀?”
民辦老師說,今天是星期天,肖慶元這才恍然大悟,自己做生意把日子都過糊塗了。他又問文強在不在,民辦老師得知他是文強的哥哥,忙熱情地握住了他的手,像見到了親人似的,說:“文強在趙大爺家呢,我領你去。”
路上,民辦老師不斷誇着文強,肖慶元心說,你就是把他誇到天上,他也是個十足的傻瓜。民辦老師誇完文強,又向他介紹趙大爺,原來趙大爺是老村長,過去這小學就是他支撐着建起來的。文強來后,他像待親生兒子一樣照顧文強,昨天趙大爺得了病,文強就去看他了。
來到趙大爺家,肖慶元環顧了下四周,真可謂是家徒四壁。民辦老師沒進門就喚文強,文強很快走了出來,一看見肖慶元愣住了,說:“哥,你怎麼來了?累了吧?”
肖慶元強顏一笑,說:“哥來看看你。”他本不打算進趙大爺的屋,沒想到趙大爺聽到聲音,強撐着迎了出來。肖慶元抬眼望去,頓時怔住了:好傢夥,這趙大爺不是別人,正是昨天被他耍了的那個倒霉老漢!
趙大爺看到肖慶元,也愣住了。尷尬片刻后,趙大爺笑着招呼他進屋。肖慶元自我解嘲地說:“大爺,沒想到這麼巧。”文強不知原委,肖慶元便簡單說了下昨天的情況,當然,他絕對不會說出手機里的貓膩。文強嘆了口氣,說:“嗨,趙大爺就是為買手機的事病倒了。”
幾個人坐進屋,趙大爺便忙着吩咐老伴做飯,還特意叮囑把家裡的老母雞殺了。肖慶元攔也攔不住。過了會兒,肖慶元問:“大爺,您老跑那麼遠買手機幹啥?”他是尋思老漢家這麼窮,買手機太奢侈了。趙大爺搖搖頭,痛心疾首地說:“那手機,我是為文強買的。哎,都怪我沒出息,把事情辦成那樣,我對不起文強,對不起老少爺們啊……”
肖慶元心頭一顫,這時,他注意到文強的眼裡已經有了淚水。
趙大爺接著說,文強一個城裡的大學生,能在這山溝溝里教娃娃,真委屈了他。他一個人在這裡無親無故,連個電話都不能給家裡打,於是,幾個村的鄉親們就湊了一千多元錢,委託他給文強買部手機,好讓他孤獨的時候能跟親人說說話,報聲平安……
趙大爺話一落,文強就哽咽了。
肖慶元心裡像給馬蜂蜇了似的,臉上火燒火燎地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許久后,他叫了聲“大爺”,卻沒勇氣說出手機的真相,只說:“您老別難過了,今天我就是來給文強送手機的。”接着,他把手機遞給了文強。不同的是,這是他自己用的優質手機,那部舊手機,他決定留着自己用,好時刻提醒自己,啥叫良心……
幾天後,肖慶元再次踏上了進山的路,兜里揣着那1700元錢。他知道,他揣的是一顆顆淳樸善良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