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吊在心上的石頭眨眼間落進了池塘,她跟哥哥站在池塘邊往混濁的水裡扔泥塊,“撲通”一聲,水花向四面綻開,那年去鄉下親戚家玩的情景又浮現眼前。
她走得很急,每一步都有節奏感。她好久沒有一個人這麼隨意地走走,行人依然投出悠悠的目光。她的眼睛依舊水靈,她清風般的走姿,搭在肩上細發隨風飄散的女性味,一直這麼保鮮。她能意識到身子向周邊散發的光波。
她走進小區,這裡是她追夢的地方,單位集資建房的時候,花了五萬元買下一塊自家天地。倆人去挑選防盜門,夫君看中一款七八百的經濟型門,惠子看中一款超預算的豪華型門。她說,門面門面,自然要耐看防盜性能好的,其它地方可以省些,這是該花的嘛。夫君調侃了一句,存心偷東西防盜門也不管用。
咖啡色的大門在她喬遷之後,曾經贏得許多同事的讚賞。惠子每一次聽到讚歎聲嘴裡就像舔了一勺蜜。她走到家門口,從時尚挎包里掏出一把鑰匙。她沒在意地就找到開門的長而扁平的把。插了幾下沒有插進鎖眼,她的手微微些許顫動。她想不會是餓的吧,幾天下來體重已經達到預期的效果。人家說她長得酷似日本明星栗元小卷,惠子無意中聽到同事私下議論,說她這個掛四字頭人氣不減當年。
惠子轉身朝着亮處看手中的鑰匙,發現錯拿了開辦公室的。她又回頭找准鑰匙,瞄準了鎖眼,轉了兩圈,門毫無動靜,她出門記得反鎖了,她用力再往迴轉,喀嚓一聲,門開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惠子撂下挎包,身子一軟落進真皮沙發,頭靠在了扶手上,沒有一點兒活力。眼前的天藍色窗帘發出綠光,客廳暗淡無光,就連透明的玻璃茶几也灰不溜秋。惠子一直支撐不倒的身子頃刻間如泥石流一般塌泄了,她的淚水從四面八方湧出來,無聲無息地盡情流淌着。
惠子心裡翻卷着故鄉的碎片,哥哥遠在大連,童年的夢想里從來沒有出現過南方山區的影子。愛情的魔法擄走她的心,多少有經濟社會背景的男孩追求她,一朵公認的校花卻遠走他鄉嫁到一個陌生的海濱小城,如今自己割斷情緣宛如落魄在深山叢林中似的。身邊沒有一個親人,跟淪落異鄉街頭的乞丐一樣。
做夢嘛,恍如隔世的感覺,惠子想起三月前那晚的神秘電話,用的是夫君的手機,“你老公今晚要陪我睡覺。我不是恨你。對不起,我要你老公補償我的青春,這也算緣分吧。”惠子腦子裡一片空白,當她回撥電話卻關機了。那是惠子度過的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個夜晚。
惠子眼裡的婚姻太像演戲了,戲出場了,惠子變得沉着而冷靜。出差歸來的夫君一點兒也不主動坦白,裝着如無其事的樣子。夫君直到覺得不對勁才把故事說出來。惠子不插嘴,不深問。最後說,我跟你的緣分盡了。說罷從內屋裡抱出一床被子走到女兒房間,敞開的門被惠子隨手反鎖起來。
惠子的哥哥坐飛機來了。惠子在親人的面前,一肚子的委屈全倒出來。我惠子一不缺長相,二能自食其力,孩子我一手拉扯大,我沒有半句怨言。我舍下親朋好友隻身嫁到這小地方,白手起家,我到頭來得到了什麼?我不想卷進那些情感糾葛之中,我想清靜些……
惠子迷迷糊糊的睜開靈動的眼睛,街道上的路燈映照的光撒在地板上,她胸口有點悶,口乾心燥,可是不想動彈,她定睛一瞧正好與家門對眼,夜晚看門也是黑乎乎的,什麼檔次也沒有。她回憶起買門時的不同心態,是的,存心想偷門是擋不住的。惠子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養神。
她一個人來到這裡,如今依然孤身一人。她自己打開的那扇門,又自己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