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女人容易吸引人們的眼球,尤其是男人的眼球。你看,公交車在開發區門口剛停下來,從下面上來一位貌若《一千零一夜》里的公主。全車人的目光幾乎在一瞬間不約而同地完成了一個無聲的命令。“刷”的一下集中在同一個點上。那目光之整齊,速度之快捷,令人難以置信。然而,讓人失望的是,“公主”對這些好像不大感興趣。可能是加了一夜班的緣故,疲憊的目光在搜尋,想找個位子坐下來歇一歇。這麼美的女子要是能和她在一起坐上一會兒,那是前世修得的艷福。
有幾個男士已經按捺不住了,情不自禁地欠起了屁股,獻媚之情不待言表。更有那灼灼目光釋放出的能量,足以熔化掉一座千年冰山。“公主”坦然處之,不為所動。我想,可能漂亮的女人都是這樣,她們傲視一切,尤其對男人的殷勤不屑一顧。“公主”徑直向前走去。也就是朝我這邊走來。我不由得暗自竊喜。趕忙欠起屁股,一副獻媚討好的樣子,不想“公主”卻折轉了方向。一個拎着瓦工工具的民工站了起來。真讓人受不了,他竟然也打起了“公主”的主意。我想“公主”是不會過去的。雖然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那隻不過是一種禮貌的客氣而已,這麼漂亮文雅的“公主”怎麼會去和一個蓬頭垢面的泥瓦匠坐在一起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天啊,“公主”竟含笑盈盈地走過去,貼着那小子坐下去了。嘿,這小子,你不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嗎?我很生氣,要不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公主”肯定會坐到我身邊來的。我用眼睛偷偷地掃了一下車內,幾乎所有的男人都跟我一樣,眼發紅,心生妒。巴不得把那小子拖下去暴打一頓方才解氣。我“嚯”地站起來,雙拳緊握雙目怒視着那小子,決定去教訓他一頓以解我心頭之恨。可我渾身卻像觸電似的,身不由己地抖了起來。原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公主”正用灼灼目光看着我。我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癱坐下來。然而更讓我想不到的是,“公主”竟向我走了過來。這下倒好,美事沒想成,反而惹來一身臊。看來我被“公主”當成壞人了,這可怎麼辦?事不宜遲,得趕快想個脫身之計才好。我慌忙低下頭,計策還沒想好,“公主”的雙腳已站到了我的跟前。我閉上雙眼,心想完了……
“夏天明!?”像一股甘甜的清泉流進我久旱的心田,聲音雖然不大,卻清潤怡人,蕩氣迴腸。
誰這麼叫我呢?我一抬眼,“公主”正沖我靦腆地笑呢。是她在叫我嗎?不會吧,有沒有搞錯。怎麼可能呢?我不由得又抬眼看了一眼“公主”,見她臉帶真誠,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這下倒讓我莫名其妙了,我咧開嘴尷尬地對“公主”笑了一下。其實我知道的,與其說我是在對“公主”笑還不如說是哭呢。更確切地說還沒有哭好看呢。
是“公主”在叫我嗎?真怪,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乖乖,剛才只顧起鬨想美事了,沒有認真看。現在細細一打量,這才注意到,站在我面前讓人一見傾心的“公主”竟是小雅。
小雅是我高中時的同學。是大家公認的“校花”。不僅人漂亮,心地也善良。是許多男生心目中的偶像。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我。小雅和我一樣,入學時都是班裡的尖子生。不知什麼原因,就在高考前夕,小雅像換了個人似的,整日悶悶不樂,成績也一落千丈。自然也就沒能考上大學。後來聽說打工去了。而我三年高中由於一直暗戀着小雅,成績就像發生雪崩似的,也與大學無緣。只好打工謀生。
分手后我和小雅就失去了聯繫。不想今天在異地他鄉的這個地方相遇,真應了老話,有緣千里來相會。看看,我這個人怎麼就狗改不了吃屎呢。難道我真是屬老鼠的,爪子一落地就忘了。剛才還差點弄個大傻蛋,這才多會工夫又想入非非了,真不是玩意兒。我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兩耳刮子。可我又下不了那狠心。
今天的小雅更加成熟更加迷人了。她那胸脯和屁股都熱情地向外凸出。撩撥得人心裡痒痒的。
互相問候過後,她局促不安地說:“天明,有句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了,一直沒有機會。今天,今天我想跟你說,不知你可介意?”看樣子她是費了好大的勁,才鼓足勇氣說出這番話的。我在心裡說,小雅啊小雅,我何嘗不想讓你說出來呀。我早就期待那句話了。
“你說吧,我不會介意的。”
“你還記得畢業前嗎?”小雅說。
我當然不會忘記,就在畢業前的那天下午,小雅約我到校園裡的小湖邊,說要跟我單獨談談。我倆默默地走在湖邊的垂柳下。那時的她也像現在這樣,滿臉緋紅,局促不安,兩手不停地絞着辮梢。幾次張口,都欲說還休。終於她鼓足勇氣:“夏天明,你……我……”我急得手心冒汗兒,心說關鍵時刻你怎麼感冒呢?快說呀,再不說,到時咱們各奔東西,想說都沒有機會了。我顧不了那麼多了,一把拉住她的縴手:“小雅,我……”可偏在這時,楊小瑩走過來一把拉住小雅的手:“小雅,原來你在這裡,找得人家好苦啊你知道不。我們幾個要好的女同學準備合個影。就差你了。”說完也不問小雅願不願意,拉着她的手就走了。小雅極不情願地回頭看了我一眼,彷彿有千言萬語要對我說。就是這一個眼神,這麼多年來,我的心裡再也裝不下第二個眼神。
……
這事一晃過去多年,現在小雅舊事重提,我當然是喜不自禁。
陽光透過玻璃,灑進車廂內。小雅的臉泛起了紅潤,胸脯在微微地起伏。我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怎麼也平靜不了。我迫不及待地期待着小雅說出那句讓我期待了已久的話語,希望親耳聽到她說愛我。
許久,當小雅揚起臉說出她心中珍藏了多年的那句話時,我蒙了!就如同三九天吃冰棍,涼透了心。
“天明,”小雅彷彿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中,略帶傷感地說,“當年,我們學校籃球主力王峰在高二時轉學走了,我一直都沒能聯繫上他。據說,你知道他的下落。能告訴我嗎?”
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
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塊被人丟棄的紙巾,任凜冽的寒風撕扯着,吞噬着。並漸漸地變涼變硬。我憑什麼要告訴你,既然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
看着小雅痛苦期待的目光。我心裡升起一絲快感。不無幸災樂禍地說,真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在哪。
小雅顫抖了一下,眼裡流露出絕望的神色。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弟弟,我的好弟弟,你在哪兒?讓姐姐我找得好苦啊!……”說話間竟暈倒了。我一把抱住她,輕輕地放在座位上。
原來王峰是小雅失散多年的弟弟!
王峰比小雅小一歲。在王峰兩歲的時候,小雅家突遭橫禍。從此便失去了往日的歡樂。
那天,小雅的爸爸媽媽下田勞動去了,丟下她和弟弟由年邁的奶奶照看。當奶奶洗涮完畢走出廚房時,看到院子里除了孩子丟下的橫七豎八的玩具之外,不見了兩個孩子的蹤影。一種不祥的陰影襲上了奶奶的心頭。她失聲驚呼小雅和弟弟的名字。不多一會兒,小雅急急跑了回來,卻不見弟弟和她一起回來。小雅的手裡拿着幾塊小糖。奶奶的心情更沉重了,她問小雅弟弟呢?小雅說被一個叔叔抱去買麵包了。奶奶急忙順着小雅說的方向,找遍了村裡的角角落落,喊啞了嗓子也沒能把弟弟找回來。一輩子要強的奶奶由於過分自責,不久就離開了他們。失去兒子,走了婆婆。小雅的母親整日以淚洗面,不久眼睛也瞎了。好端端的一個家就這樣塌了下去……
小雅是個懂事的孩子,是父母的好幫手,學習也一直名列前茅。初中畢業,從偏僻的山區考入縣城重點中學。在小雅高中快畢業時,那個偷走弟弟的人販子被抓到。據人販子交代,弟弟被他賣給了一個外地人。那個外地人姓王,在本縣承包一個輪窯廠。那個孩子叫王峰,和小雅同在一個學校讀書。
然而當小雅得知這一切時,王峰已經隨着在南方發達的父親到南方去讀書了。具體在哪,卻沒人知道。
那日,小雅無意中聽說夏天明也就是我曾和王峰有過聯繫。她便約我到校園裡的小湖邊,卻因為楊小瑩的出現而把事情攪黃了。之後我們就失去了聯繫。
聽完小雅的敘述,我有點不好意思。為了將功補過。我自告奮勇帶小雅去找王峰。更主要的是,我要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好好表現一下,以期博得“公主”的芳心。當即,我帶着她趕往廣東東莞找到了王峰。姐弟相認,喜極而泣。姐弟倆對我感激萬分。王峰執意讓我留在他的公司,還婉轉地表達了要為我和小雅穿針引線的想法。其實,即使王峰不留,我也想找個借口待下來,我不想再和美女失之交臂。現在王峰主動留我,還想讓我做他姐夫,我當然高興。於是我心安理得地留了下來。你想想,他們姐弟相認,我功不可沒,再者,我馬上就要成為王峰的姐夫了,我能不心安理得嗎。現在的人也真叫現實,八字還沒一撇呢,公司的人就對我討好巴結了。我呢,有時也渾水摸魚,以王峰姐夫自居,落個順水人情。轉眼我已在王峰公司待了一個多月了,王峰雖好吃好喝好相待,卻閉口不提我和他姐的事。是他忘了,還是工作太忙沒有時間過問?我如坐針氈。求人不如求自己,乾脆,還是自己親口向小雅表白吧。於是我到花店訂了一束玫瑰。第二天上班之前,我捧着玫瑰,鄭重其事地敲開了小雅的門。卻見高中時那個高瘦風趣的數學老師劉傑正和小雅在一起。見我進來,小雅略微有點不自然,但立馬鎮定下來,說:“天明,你來得正好,我給你介紹一下……”我打斷小雅的話,“不用你介紹,我知道……”“你都知道了?”小雅問我。我心說,都跟他念了三年的書能不知道他嗎?我說這還能有假嗎。小雅高興地說:“那再過十天就是“五一”節,是我和劉傑結婚的大喜日子,到時你可一定要來喝喜酒哦……”
登時,我感覺自己就像坐在飛馳的列車上,列車猛一剎閘,把我一下子甩出老遠,大腦立時停電。
我像一個失憶症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小雅的房間的。
劉老師是小雅心中的偶像。他為了小雅和妻子離了婚,辭去了心愛的教師職業,一直跟隨着小雅,在照顧着她,並約定在小雅找到弟弟后結婚。
真愁人!眼看小雅的婚期就要到了,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去了,當電燈泡,難受!不去,不去人家會說我這人太小氣,沒男子漢樣。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