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鵬飛卸下軍裝,憑三年武警兵資歷,在省城著名的“麗景花園”謀得保安一職。馬某人沒其他嗜好,煙酒不沾,就喜好看報,閑時常抓起別人丟在門衛崗亭里的報紙一看就是老半天。還別說,他鼓搗的幾則“讀者來信”還發表在都市報上呢!
這天清晨,花園門前“嘎”地停了好幾輛轎車。馬鵬飛起初以為在等客,便沒在意,可早過了上班時間,卻仍不見一輛開走。他有些冒火了,沒好氣地衝出去正準備下逐客令時,停靠院牆旁的一輛車門忽然彈開,一女人探出半截身子說:“我們是新聞單位的記者,前來採訪超女。”
“超女,什麼超女,麗景花園沒有超女啊!”馬鵬飛一個勁地嚷開。“超級女生都不知道,簡直傻帽得可以!”後面傳過來幾句譏諷話。
也難怪馬鵬飛,他可從不關心娛樂新聞,看電視除了新聞就是電視劇,自然不曉得這年頭還有“超級男生”、“超級女生”之說。
正在愣神之際,院子內響起轎車的鳴笛。馬鵬飛折回門衛崗亭,按開拉閘門電動閥。一輛乳白色別克剛駛出大門,守候在車裡車外的娛記們蜂擁而上。有位手持印有電視台台標話筒的女人拉開車門,面露微笑地說:“我是都市娛樂頻道的記者,請問——”車裡旋即走出一個光彩照人的美眉。大門前一下子就熱鬧起來,扛攝像機的、舉照相機的、操錄音麥克風的紛紛擠近別克。甭猜,那美眉就是超級女生了。
“何時推出專輯?”、“男友做什麼工作?”、“是否去音樂學院深造?”……娛記們的提問五花八門,但超女並未作答,像在舞台上給發燒友揮手致意一樣,只見她姿勢優美地擺擺手:“無可奉告。”邊說邊把目光移向站立電閘大門旁的馬鵬飛。
看到她企求的眼神,作為保安的馬鵬飛責無旁貸,箭步跨過去,扒開那群記者,為超女的別克疏導出一條通道,讓她趕緊脫身。
幾經打聽,麗景花園果真新住進了一名超級女生,名叫何靚。令馬鵬飛興奮不已的是,何靚還同自己是老鄉。
漸漸的,進出麗景花園的人知道了馬鵬飛與何靚是老鄉,托他找老鄉簽名的少男少女更是一抓一大把。他是個熱心快腸的青年,幾天下來,床頭櫃里就放了一大撂待何靚簽名的筆記簿。馬鵬飛隨手拿出幾本翻翻,天啊,差不多每個筆記簿上都貼有何靚的彩照以及報道超女消息的剪報。
每次看到那輛乳白色的別克進出花園,馬鵬飛都在心裡為自己鼓勁,攔下何靚,請她為追星族簽名,也好了卻他們的心愿。有天,何靚的別克正欲駛出花園時,馬鵬飛斗膽做了個標準的暫停動作,走過去,囁嚅道:“有幾名中學生,很想得到你的親筆簽名……”沒想到,她根本沒一點超女架勢,回答說:“哦,這個沒問題啊!”
馬鵬飛驚喜萬分,忙抱出一撂花花綠綠的本子往車窗里塞了進去。更讓他預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她還款步走進門衛崗亭,親手將一沓簽了名的本子交給馬鵬飛,並請他轉告對各位同學的問候,希望他們在校認真學習。她還表示,每隔幾天她將來這兒坐一趟。離開時,還居然贈給他一個飛吻……馬鵬飛當時就暈了。
她沒有失信,每周都要抽空去門衛崗亭坐一兩次,和馬鵬飛聊聊麗景花園的事情,目光還火辣辣地灼心。手中倘若有需要何靚簽名的冊子,馬鵬飛總會不失時機地拿出來。每逢此時,她都欣然應允,取出坤包里的筆,在冊子扉頁上面龍飛鳳舞地簽上“何靚”二字。
嗅覺靈敏的記者抓到這一信息,立即找到馬鵬飛套近乎,想通過他捕捉何靚的花邊新聞。有一回,她來到門衛崗亭準備和馬鵬飛談些什麼,恰碰上幾名娛記。娛記們拿出看家本領,打破砂鍋問到底,可她只是置之一笑,像當初在大門前被記者纏住時一樣擺擺手,說:“無可奉告!”
轉眼即至春節,超級女生的活動更加頻繁。作為小組合中的壓軸歌手,何靚幾乎每晚都有演出,回來較遲。自從與她有了零距離接觸,馬鵬飛對何靚的服務更加盡善盡美,手握方向盤的何靚常報以他一個友善微笑。
能和超女相處,馬某人心裡自然樂開花。可春節一天天逼近,煩惱也跟着來了。他今年滿了二十五歲,已在麗景花園做了兩年保安,每次回家都是孤家寡人。他曾答應過父母,今年要帶個女友回家過年。母親也多次打來電話,催問他戀愛方面的狀況與進展,今年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回家過年。
一天晚上,“超女”來到門衛崗亭,馬鵬飛遞給她一封信,鼻子酸酸的,“這是我表妹托我轉交給你的一封信……”說著,就有些語塞了,還抬起手臂抹了把臉。
“超女”接過信瀏覽一遍,再看了眼前一副窘相的馬鵬飛,心頭不覺一“咯噔”。寫信的女孩子已是癌症晚期,她希望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得到何靚的親筆簽名,若有可能,她還希望親眼看見何靚在舞台上表演,聽她唱歌。然而,她家裡窮,沒錢來省城參加她的演唱會,只有在錄音機邊與何靚為伴……看完信,她當即對馬鵬飛說:“春節期間有空,我決定和你一道去看看你的表妹!”
放假了,馬鵬飛陪何靚一起來到他家裡。母親見兒子領回家一個像畫一樣的女孩子,心底喜得直掉熱淚。何靚急着要去看望那個患絕症的女孩子,馬鵬飛對何靚說:“我那表妹去市醫院做血液透析還未回來。不妨,我們去看看一個地方——”
走到屋子外,一棵大樹下停着一輛寶馬,車門早已打開。馬鵬飛頗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動作,讓何靚坐了進去。寶馬開至一個坡邊打住,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果林與茶園。何靚走下寶馬,只見一個山漢子迎面向她走來,“歡迎!歡迎!”一邊說,一邊向她伸出手來。何靚剛剛伸出去的手就僵住了,心裡忐忑不安,犯起嘀咕:劉大財怎麼也跑到這山旮旯來了?難道……她佯作鎮定,叫了聲“劉老闆”,旋即把頭轉向馬鵬飛。
馬鵬飛忙走上前,指着身旁的漢子向何靚解釋說:“我來介紹,這是我父親劉大財,我跟我媽姓。”
何靚是通過地方電視台層層選拔推出的超級女生,去年市裡舉辦的超級女生選拔賽就是由“大財莊園”總經理劉大財獨家提供贊助並冠名進行的。何靚脫穎而出后,她的榮譽證書和獎金就是由劉大財親手為她頒發……
“你父親?”何靚一怔,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何靚參觀了一會兒“大財莊園”,走到僻靜處打了個電話,轉身就說:“市裡的電視台得知我回了老家,他們想請我去做個節目。我得馬上趕過去,兩個小時即可回來,到時候,我們再去看望你表妹。”
“這——”馬鵬飛臉色一沉,神情黯然。
“不是我一個人去啊,我還需要請你做臨時保鏢的。”何靚“咯咯”地笑起來。
到了市裡,馬鵬飛坐在何靚的別克里等候。不出半小時,她就返回來,掉轉車頭朝“大財莊園”方向風馳電掣般駛去。大清早從省城駕車過來時,何靚可是一言未發。這時候的她變了個人似的,一面駕車一面主動和他搭訕,還時不時流眸含情地瞄他一眼,一路有說有笑哼哼唱唱地回到馬鵬飛家。
說好這時候就去看望絕症歌迷的,返回后卻隻字未提及此事,她是不是把這件事給忘了?馬鵬飛惴惴不安,又茫然不已,思忖半晌,支支吾吾地說:“何靚,那個表妹,患晚期病的女孩子歌迷……”
看到馬鵬飛漲紅着臉,靦靦腆腆,吞吞吐吐,她“撲哧”一笑地說:“我又不是超級女生,哪會有什麼歌迷!”
“你不是超級女生?”馬鵬飛滿臉疑惑之色。
“是啊,我妹何靚才是超級女生,只是我們的相貌和聲音酷似罷了。”她笑了笑接著說,“其實,你表妹托你轉交的信,當時我只看了幾行字,就知道出自你之手……”
“你?”馬鵬飛一時手足無措。
“我叫何麗。”何麗眉飛色舞地說,“我妹妹成為超級女生之後,應酬實在太多,我便給她出了個主意,凡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應酬活動,就由我稍稍化妝后出面對付,你還別說,對付了幾次記者、歌迷,都沒露一丁兒破綻呢。”
“這麼說,剛才駕車返回市裡的才是何靚,你妹妹還幫你演了這出好戲?”聽到這兒,不明就裡的馬鵬飛突然全明白了。
“是啊!我隨妹妹一道住進麗景花園沒幾天,就被你的英俊與對工作高度負責的精神所吸引。只是沒想到,你的爸爸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大老闆劉大財!”何麗紅着臉,含羞帶笑,頓了頓,接着問起馬鵬飛,“你完全可以不必外出打工呀?”
“我爸讓我當三年兵,是想鍛煉我的意志。現在又讓我在外打工三年,是想我學會怎樣為人處世……”
“我妹何靚的左腮邊有一顆美人痣!”何麗戳了下馬鵬飛的高鼻樑,眼睛一瞪,“今後可要記住喲!”
馬鵬飛又一次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