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路遠,救災物資不能抵達廢墟之上的高山。
山高,路遠。遠在山旮旯的村落,與鎮子很遠很遠呵。
它們,與縣城更加遙遠……
聽說許多零散的村莊,許多在高高山脊上居住的鄉民,無法領到救災物資。
聽說許多父老鄉親,已默默地開始自救。
聽說許多座在5 12劫後餘生的家園,在餘震的淫威中徹底倒塌。
平寂的震后,日頭毒毒地曬着。
他蹲在倒塌的土屋前,心,燎捲起乾枯的葉邊。
他往山下看了看——
他往天上看了看——
他決心重整旗鼓,用自已的雙手復興家園舊夢……
他毫不遲疑地舉起了钁頭,刨挖埋在地下的糧食。那些小麥、玉米、大豆……賴以養活生命的口糧。
他緩緩提起泥筆(模子),一下,又一下……一下接一下用泥巴,填抹着開裂的牆壁。
他收拾好雞舍,再修補豬圈。
他望着柳黃色的麥田,開始在磨石上磨利去年的那把鐮刀:噌、噌、噌、噌……
磨鐮聲傳得很遠很遠,漢子的夢飛出了很遠很遠……
我深諳漢子心底埋藏已久的倔犟,被災難刺痛。
我深信漢子的心底,堅守着人的最後尊嚴……
我聽得出,那一聲接一聲清脆的磨刀聲,正是漢子向災難的宣言!
他是我的父親?是我的兄弟?是我的朋友,夥伴?
他們是一群懂自尊、有尊嚴的山民。他們不拒絕救援,但決不依賴救援。
他們相信自已的雙手,相信自已有能力重振家園!
噌、噌、噌、噌……
磨鐮聲此起彼伏,以一種飛躍的姿勢,投入夏季寬闊敦厚的胸懷。
磨鐮聲傳得很遠很遠,從千里之外穿透黑夜,來到我的夢裡,劃破夢的限線。
磨鐮聲傳得很遠很遠,從千年之前穿越時空,喚醒我的夢囈,模糊我的雙眼。
噌、噌、噌、噌……
我彷彿看見了被鐮刀鋒利的日子,看見被災難喚醒了的人性的高貴與尊嚴!
2008年6月3日於金城·西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