乏悶的六月天,知了都偃旗息鼓了,靜靜地趴在閱覽室桌上,透過厚重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景色。沒有一絲風的烈日下一切都顯得格外的死氣沉沉。熾熱的太陽光襯得樹蔭綠的越發濃墨,一片片樹葉彷彿被人潑了濃膠,顯得油亮油亮的,沉重的往下墜着。目光所及是一簇簇藍色的花朵,它有個美麗的名字叫“鳶尾”,曾經我瘋狂的喜愛它,現在它是我與最親最愛的人之間一個小小的橋樑。
已記不清那些喜歡着“鳶尾”的日子,然而那張日漸黝黑消瘦的臉卻似刻在腦海中日益清晰。那是一張父親的臉,我的父親!
我的父親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斗大的字不認識幾個。還記得剛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父親抱着通知書捨不得放開。很久之後他才湊到我身邊“閨女,給你爸我念念,這通知書寫了些啥?”以後的很多天父親都會拿着它一遍遍不厭其煩的讓我給念通知書的內容。每次念完父親都會用他那糙如樹皮的大手摸着我的頭說“我閨女就是厲害”,看着父親那笑的見牙不見眼的樣子,我知道他是真高興。
“爸!我今天去小米家,她們家那鳶尾長得真好看”。
“什麼什麼尾,那是什麼?”。
“嗯,就是一種花”。
“我閨女很着心(喜歡)么?”。
“嗯,那花很漂亮啊”。
因為確實喜歡那花,就和小米打聽了那花的來歷。並決定讓她陪我去買。約好的那天我起了大早,父親大概是下地去了,沒在家。走了兩小時的山路坐了一小時的客運車,終於到了目的地。進花店的時候有兩個中年婦女坐在裡面,我向她們表明來意,其中一人示意我花在裡面讓我自己去看。我摸着花心裡說不出的高興,這時老闆娘的聲音穿透我的耳膜“今天還真是怪了,你說一盆破鳶尾還有人稀罕,今一大早來了個男的死活要和我買,這平時也沒什麼人買我也沒進貨,關鍵是他還說不出花名,一個勁的尾尾尾,煩的我要死,你看這小縣城只我一家花店他就賴着不走,說什麼他家閨女喜歡的緊,一定要我給他找貴點也無所謂,我看他一個大男人低聲下氣的心裡覺着挺可憐就讓外甥大老遠的弄幾棵回來……”我已經聽不清她們的對話,只覺得兩腿發軟,摸着花的手心痛的我想大吼,心肝好像在不停的顫抖着,怎麼也扶不停歇。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家的,只記得推開門的時候父親正在種那棵花,他哼着不成調的小曲,臉上的笑容襯得妖媚艷麗的鳶尾花黯然失色。父親本來就生得單薄,個頭很小,蹲在那裡像個得了糖果的小孩。
“閨女,你回來了,你瞧這花很好看吧?”在我發獃的時候父親發現門邊的我。
“嗯,回來了,爸!這鳶尾花……”
“啊!!!這就是鳶尾花啊,今天爸到山上去了,剛好看見就挖回來種了,不過話說回來這花真漂亮,我閨女的眼光就是好”。
“爸,我先去做飯了”。我逃也似的躲在廚房,背抵着門,淚流滿面。
送我去上學的那天因為我的堅持父親只把我送到我們縣的火車站,面對父親有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句“爸,好好照顧那棵花哦”“嗯,就像照顧自己的閨女一樣照顧它”。火車上我探出頭看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父親,他一直跟着火車走,他明知道追不上的啊,誰說兒行千里只有母會擔憂?
幾個月過去了,學校放假了。下了車遠遠地看見父親的身影,本是坐着的身子在看到我的剎那站得挺直就好像屁股被燙到似得,顯得有些滑稽。父親又老了呢。
“爸,你長白頭髮了呢”
“你這孩子,平時不都跟我說什麼非主流么,你爸我這是走上非主流路線了”。
昨天接到我媽的電話,她說我爸喝醉了,我有些詫異父親是愛喝口小酒但不至於醉到一塌糊塗啊,媽在電話里對我說“你爸真搞笑,喝醉酒耍酒瘋誰都不要就一直喊‘小水,你在哪?爸爸好想你,小水你在哪?爸爸好冷,你知不知道?’他就那樣邊哭邊喊,都快喊兩個小時了。我…我看着都好笑”媽雖然努力在平復心情,但我依然聽到她努力咽下的哽咽。想着爸爸瘦小的身體蜷縮着滿臉淚痕的找女兒而我卻不在他身邊的情景突然覺得這個夜寂靜得讓人發瘋。我幾乎沒有猶豫的播了父親的電話,電話的那頭很快就聽到了父親的聲音了,就好像他已經等了好久。
“閨女,呵呵……”父親的聲音還有些沙啞。
“爸,我想你了!”
“呵呵呵……”電話那頭陳靜了足有一分鐘,後傳來父親憨厚的笑聲。
“爸,你就不想和我說什麼嗎?”我假裝生氣的問。
“啊?那個…你若安好,並是晴天”。
“啊???”父親的聲音很小,我還是聽到了,我的那個接近文盲的爸,真讓我吃驚不小。
“是不是,我說錯了,電視上學的,它的意思不就是只要你好,爸媽的天空就很晴么?”。
“不,爸說的很對”即使不對,您那愛我的心已足以讓我感動一生。
“喂,你對着窗戶傻笑很久了,真搞不懂那窗戶很好笑么?”同伴把我從桌子上提起來。
“沒什麼,我們走吧”。
“我說你走路一定要把背挺那麼直么,你就不覺着彆扭”。
“習慣了,從小就這樣”
“你爸媽是軍人?”
“不是,是農民”
我從同伴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懊惱,大概是覺得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吧。不過對於我來說是無所謂的,回頭看眼奄奄一息的鳶尾花,我又笑了,我的那棵肯定是花開正好。我不奢求我的父親腰纏萬貫,官位顯赫。我唯願他能安康長壽,待我的羽翼豐滿,將他呵護,為他遮風擋雨,帶他看盡似錦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