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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蚊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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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朝鑄

  安徽和縣雖然是一個山清水秀的魚米之鄉,但由於它瀕臨長江,河渠縱橫,水草豐茂等原因,所以每至季春、初夏,這裡就成了一個溽熱難耐、蚊蟲肆虐的地方。

  和縣的蚊子極有特點,一是適應性強、“上市”早。它們有的竟然能渡過嚴寒的冬天,我們有時在冬季的車庫裡、床肚下、衣櫥中都能發現它們驚飛的身影。到了春天氣溫漸升后,它們就更是堂而皇之地招搖過市了;二是繁衍快、數量多。它們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迅速擴充隊伍,似乎產生了裂變似的,一而十、百而千、萬而億……,每到日出日落時分,從農村到城市,從地下到天空,到處都是烏泱泱亂鬨哄的蚊子,數量之多甚為驚人;三是“業務”精、“技能”強。這裡的蚊子似乎都經過特殊訓練,主要表現在:反季節存活,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無惡不作、無法無天,有的僅憑一根細長的嘴(學名叫刺吸式口器)能隔着一道厚實的衣服就輕易地吸吮到人們的鮮血!因此,和縣人對蚊子的憎恨程度,絲毫不亞於憎恨當年燒搶和縣城的日本鬼子,始終將它們列為“四害”之首。有的人對蚊子的仇恨已深入骨髓了,我的妻子就是其一。她為何這麼痛恨蚊子呢?這要從25年前說起了。

  1988年正月初十,兒子錢夢陽的出世喜得我和妻子不知道北了。為了生活的方便,我們不得不捨棄古鎮西埠街上那寬敞舒適的老家,情願蝸居在和縣文昌宮市場妻子開的“迎仙布店”里。這裡離我工作的鄉衛生院尚有十華里,所以平時看護兒子的重任就落在妻子的肩上。

  春天轉眼過去,夏天接踵而來。原本滿臉皺紋像個小老頭似的兒子,在母乳餵養100天後,竟長得肥頭大耳屁股連大胯,胖得看不到頸脖子了,特別是那兩隻肥嘟嘟的手臂,像極了兩根剛出水的蓮藕,白生生的,誰見了都想啃一下。可是天氣一熱,蚊蟲就逐漸多了,也許是肥兒子身上有着濃郁的奶腥氣的緣故吧,他不論躺在搖床里睡覺還是坐在推車裡玩耍,總是被蒼蠅和蚊蟲包圍着,每當看到兒子白嫩的皮膚上被叮得紅一塊腫一塊時,妻子總是心疼得想落淚。

  有一天早晨,正在煤油爐上煮麵的我,突然聽到妻子一聲:“我的心耶!”,只見她將兒子從罩着小蚊帳的搖床里抱起來后驚叫道:“快來看兒子身上!”我慌忙上前一看,哇,一個白胖的兒子竟然在一夜之間被蚊子叮成一個患蕁麻疹似的紅孩子了!他除了大紅兜兜遮擋的肚皮外,滿身都是像痱子一樣的紅點子。我趕緊找來風油精交給妻子,妻子一邊搽着一邊罵自己:“真笨啊,咋就沒想到蚊子會從搖床底下鑽上來叮我的心呢!”我這才發現,因小蚊帳的下擺沒法紮起來,所以給許多蚊子鑽了個空!妻子一邊小心翼翼地塗搽着風油精,一邊心疼地告訴我說:“我數過了,兒子被叮了一百零八個包!”我聽后氣得兩手發抖,對手若是人,我非將他揍扁不可!

  從此,兒子便和我們同睡一張床,除了白天,晚上再也不敢讓他睡在搖床里了。妻子每天生意做下來都很累,所以晚上只要她腦袋一挨上枕頭就會發出鼾聲,但奇怪的是,只要有一隻蚊子在帳子里發出嗡嗡聲,她就會立馬驚醒,就會立即坐起身打開枕邊特備的電筒,睜開兩隻如炬的眼睛快速地搜索蚊子的蹤跡。發現蚊子時,她就會口含電筒,要麼站起身要麼半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接近蚊子,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那雙憤怒的大手將這隻蚊子狠命地拍死。她總是一邊拍蚊子一邊咬着牙說:“誰叫你叮我兒子!誰叫你叮我兒子!”她每次看着手上沾滿的血心疼地說,這是我兒子身上的血喲!

  時間一長,妻子竟然煉就成滅蚊子的真功夫,大凡鑽進蚊帳的蚊子,不論它飛得多高,速度多快,行為多狡猾,手段多惡劣,藏的多隱蔽,也終究逃不了妻子的“火眼金睛”和她的“鐵砂掌”,逃不了粉身碎骨的下場,且是百發百中。起初,我也學過妻子的樣子,可我笨得要死,即便蚊子在我眼前挑釁似的停在空中快樂地舞蹈着,也總是拍不到它們,兩手拍得通紅,手掌拍得生疼,也毫無收穫,只得望“蚊”興嘆。妻子埋怨我說:“你在醫院上班時,看病、打針、吊水那麼心靈手巧,咋就回家替兒子幹活這麼笨手笨腳的呢!”我被她說得面紅耳赤,甘拜下風。所以每當發現敵情,我就立馬報告,由她來負責處理。我呢,要麼睡在枕頭上瞪大眼睛看着她那精彩的表演,要麼閉着眼睛聽着她那噼噼啪啪清脆的掌聲。我在心裡真的欽佩妻子,她能成為一個捕蚊能手,說明有些部門或行業的高手,完全是被環境逼出來的。

  轉眼間,兒子碩士研究生畢業后已錄取在南京一家國企上班了,他的皮膚再也不是當年像蓮藕似的白嫩了,一米七五的個頭,身材魁梧高大健壯,按說是毫不在乎一兩隻蚊子的,可他每次回家,他蚊帳內的蚊子早被妻子逮個精光了,這是妻子看到兒子后多年來養成的習慣,稍有變化的是,她滅蚊時多了一個現代化武器——電蚊拍了!

  二〇一三年八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