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鍾他們
老鍾是我父親生前的同事,在我們家最困難、無助的那段時光,他和他的幾個同事每年都來看望我們,直到我們長大、走出困境。
二十多年過去了。有一天,大哥來電,說老鍾來了。無需任何解釋,那個一臉慈祥清瘦高大的身影從記憶的匣子里走了出來,頓時,一股親切的暖流湧上心頭。
說來慚愧,這麼些年來,我們忙來忙去,竟把這個大恩人給忘了。如今老鍾老了,還惦念着我們這幫沒有父親的孩子。知道母親去世多年,老鍾很是為之惋惜,說老萬這人吃了太多的苦,卻走得如此匆忙;知道我們兄弟還好,老鍾臉上露出了輕鬆的微笑,彷彿是發自於一位老父親的一種欣慰。
在我的記憶里,老鐘的印象不比父親模糊。父親在我七歲那年就離我們而去,在我們的記憶里,父親給我們留下的更多是饑寒和饑寒中的企盼。那時,我們理解不了老鍾他們的行為意味着什麼,但每見到老鍾他們,心裡總是充滿無比的溫暖,就像有了主心骨。那時,我們是多麼多麼的需要他們啊!現在意會起來,才感覺到這其中的情義是多麼的深重。
關於對老鐘的稱謂,是因為年少無知,母親怎麼叫,我們也隨口,老鍾並不忌諱,自然便成了習慣。雖然這樣叫有些不恭,但在我們的心裡倍感親切。
說起老鍾他們,我便會與贛州的舅舅聯繫起來。父親去世以後,舅舅們幾乎每年都來看望我們,特別是二舅從部隊轉業后,就不再間斷。說起母親的往事,二舅道出了他們當初的想法:姐夫不在了,大姐(我母親)和她的孩子們可憐啊,我們兄弟每年得去瑞金走走看看,讓大姐的村人知道,她在贛州還有幾個人模人樣的兄弟,他們在關心她、牽挂她,這是一種無聲的力量。每次進村,舅舅們總是會一路問詢:贛州嫁過來的老萬在家嗎?就是原來在林業局工作的劉運坤家,我們家大姐……他們一路進村,全村人就知道是我們贛州的舅舅來了。小孩子們歡呼着,相擁着,這一喜訊早就傳給了還在田間勞作的母親。此時,不知是哪一雙大手撫摸在我的腦後:“走,去你家!”一種莫名的幸福與自豪油然而生,那感覺比過年還好。
老鍾他們給我的感覺不亞於這樣的親人。在那個艱苦的歲月,他們在緊張繁忙的工作之餘,能放下自己及一家,犧牲休息時間,從幾十裡外的縣城騎着破舊的自行車來到我們這個搖搖欲墜的家,雖然只是短暫的大半天,對於我們來說卻是多麼的寶貴。老鍾他們來了,抑或帶來了同事們的關切和組織上的溫暖。村裡人都知道,我父親雖然走了,可同事們並沒有忘記他,組織上還惦記着他的兒女。他們的腳步、他們的身影只要在村裡一現,那意義非同凡響。這是對生者的一種鼓舞,對死者的一種慰藉,這是一個父親無奈的信託,是朋友間的深情厚誼。
母親曾告訴過我,父親走後,她有過許多輕生的念頭。誰能想到一個三十齣頭的寡婦拉扯着七個未成年的兒女有多麼的艱難?每每遇到難事,幼小的我很自然就想到贛州的舅舅,還有老鍾他們。記得有一次被高年級的同學欺負,我竟揚言叫贛州的舅舅來教訓他們。正是有舅舅、老鍾及其他好心人的支持和鼓舞,正因為我們有一個堅強的、吃苦耐勞的母親,我們才得以重生,得以成長。
我們永遠都不能忘記老鍾及其他幫助、關心過我們的人,更不能忘記為我們作出了重大犧牲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