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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經年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在電視上看到楊宗緯總是一副面帶微笑頻頻點頭敬禮的謙卑狀態出場時,心裡總是有種感同身受的疼惜。

  後來看關於他的節目,有人提及說台灣媒體其實很壞,說他不懂禮貌有“大頭症”。他小心翼翼地解釋說,是有一次參加一個慈善晚會,他看到中間有一個椅子沒有人坐,大家都不敢坐,連成龍大哥都沒坐,他就想反正沒有人,他就坐下來。至於不懂禮貌,沒有跟前輩打招呼,是因為他在進去之前,跟一個前輩打招呼,但是那個前輩剛好在玩吉他,便覺得是被打擾了,所以他怕打擾別人。

  我想,像這種場合,他們圈內的人,哪怕是剛出道的都能應付得遊刃有餘,風生水起的。但是楊宗緯卻像闖入了禁區般不知所措,其實他是一個好孩子,只是讀不懂人世間紛雜的規則罷了。

  看到他,我便又想起了自己,那些如噩夢般侵蝕着我的慌張,非但沒有教會我成長,反而讓我變得更加懼怕這個世界,更加孤獨。

  在現實生活中,哪怕表現得再瘋狂無度,但我始終知道,自己總是一個孤獨內斂的人,生活步步為營地向我逼近,我總是不知如何去迎接。

  小時候,其實我很怕大人,去外婆家,面對很多親戚,媽媽總是說嘴巴要甜一點,可我硬着頭皮一一喊了之後,便不會像其他小孩一樣去撒嬌,去和他們說話。我只是會站在一邊,或是坐在凳子上發獃,後來很多親戚跟我媽說我一點也不惹人愛,不懂事。說得多了,我媽便會當著他們的面打我,有一次,一巴掌打得我鼻血往外噴,舅媽便會抱着我罵他們,你們怎麼能這樣欺負一個孩子,然後給我止血,說,孩子,你嘴巴甜一點啊,嘴巴甜,能當錢的呀,我便哭着說,我尊重長輩,嗚嗚……我很……尊重,我爺爺教過我忠、孝、悌、 仁……

  現在看起來,我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懂事的孩子,跟大人講話彬彬有禮,輕聲細語,他們吩咐我做的事情,我都不敢忤逆,只是不會去哄大人開心,所以他們寧願喜歡那些可以跟他們對罵,甚至打架,不把他們放眼裡的小孩,也不喜歡我這個悶葫蘆。

  後來讀初中時,我一個人在家裡上學,自己上山砍柴,自己做飯吃,哪怕天天炒黃豆吃,心裡也很開心,可是我堂哥覺得一個小孩太不容易了,便要我去他家裡吃飯,開始我都沒去,但堂哥每每在吃飯時便會來我家喊我,看着在灶前燒火的我說,弟弟,你怎麼不聽哥哥的話呢,我們總共才兩兄弟,哥哥是心疼你呀,就這樣連拉帶扯將我架了過去。

  我依然不會說話,不會哄大人開心,所以伯父每次都要提醒我,其實多一個人吃飯便要多一份壓力,但他從來不怕我把他的家業吃光的。他說,我壓力多大啊,你哥現在雖然結婚了,但整大家子都是我在養,你哥又沒寄什麼錢回來,不單你要吃,你哥的老婆孩子都是我在負擔的,現在又要碾米了,多一個人吃,就多一份負擔啊。

  因為我每次過來吃飯,他都說又要碾米了,米吃得好快,有一些鄰居也不止一次聽到了,便偷偷拉着我說,孩子,你就這樣說啊,我家的田是您在種,一年也該給三四百斤稻穀的,我一個星期甚至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吃幾頓飯,不會讓您太吃虧的,以後我會報答您的。

  我默默地搖了搖頭,我說我不會去頂撞大伯的。我想報答他,但是我口上說不出來。之後,我每次回家吃飯,都感覺像是要上刑場似的,所以我躲在自己的房間里不想去,但是伯母會過來喊我。

  於是大伯又在外面大肆宣揚說,他呀,架子大呀!每次吃飯都要喊。

  那麼,到要吃飯的時候我自己早早地過去。

  可是大伯說,這人啊,平時不見鬼影,到吃飯的時候就來了。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閑飯吃的!

  我在家裡嚎嚎大哭,平時較為刁鑽的賢滿奶奶都說了,這世道到底要這孩子咋樣嘛!

  因為這樣的事情,她知道我承受得多了。

  在這之前,我大腿骨折過,剛出院沒多久,就舉着拐杖去了學校,但是回家很不方便。我鄰家 一位大叔的女兒嫁在了學校附近,他特意告訴我,要我千萬不要客氣,可以讓我住那位姐姐家裡,而且那位姐姐的兒子跟我還是朋友。於是我早上去上課,下午便回到她那裡,但是住了差不多二十來天的樣子時,那位姐姐便跟我們村裡的人說,我賴在那裡,錢也不給,米也不拿來。她跟很多人說了很多遍,自然也就傳到我耳朵里來了,於是我連夜搬走了。之後有一次,在街上,我看到了那位姐姐在打牌,但是我怕她,便低着頭路過了,於是她又跟人說我是白眼狼,看見她喊都不喊了,而在這沒多久之前,我還在日記本上一筆一劃地寫着感恩兩個字。

  再後來,我不再去麻煩任何人,再難也一個人撐着,別人對我好,我心存感激,但是會敬而遠之,我開始害怕這個世界的一切。

  但是這樣,還是逃不開一些東西,我有一個本家兄弟因為出了點事情,要上法庭,他媽媽也就是我嬸娘當然是愛子深切,便找上我來寫申訴材料,本是有求於我的事情,但是她卻表現得高高在上,說他兒子曾怎麼怎麼幫我的,往死里作賤我以突出他兒子的偉大,雖然這話我已經在村裡聽得起繭了,但她還是一遍一遍地跟我強調,無奈之下,我只能忍着所有嘮叨去幫她寫材料。後來她小兒子跟我道歉,我也只是說,要你媽以後別再去做虛假宣傳了,你們去村裡問問,哪一個人敢說我受過他們的恩惠?都快十年了,我之所以答應寫材料,並不是因為她說的那些玩意,而是我們終歸是一個家族的親人,要是其他人,早就發作了,現在我也累了,更不想與人去爭吵。

  再見到那些大人時,我會擺起笑臉,一個勁地喊過去,說一直記得你們的好,感謝你們。那些大人們便尷尬地笑了笑,說你不容易,好孩子,不要這樣的。

  只是我還是學不會很多規則,就如當時很多學生給老師送禮,有一次我媽也給了一瓶酒要我送給老師,我到他門口去了五次都不敢敲門,最終喊了一個同學,兩個人在後山把那瓶酒給喝了。

  一路的成長,一路的孤獨,一路的委屈,我早已學會將它們吞在心裡了,不用與人訴說,也不用去抱怨誰。長大后與世界,與人的距離就此保持着。

  無論怎樣的歷練,我的心裡都會有那麼一份羞赧與膽怯,與人說話時常說著說著就結巴起來了,始終做不來行雲流水般地去處理人際關係。

  曾經有策劃人,欠着我的稿費一年我都不好意思去要,開口要了,他三兩句話就把我噎了回去,我給他工作室做的圖書策劃的酬勞,他也要找借口剋扣,我是懂法的,只是,我真不想與那種人交手,噁心了自己。

  不過還是會有人能理解這種孤獨,並予我溫暖。

  有一次我去一家文化公司拿自己的書,一進門,前台接待我進了編輯部,看着那麼多的人,我不會打招呼,就站在那裡,局促不安,手都不知道怎麼擺,這時一個叫黃湘琳的女編輯便走過來跟我說話,後來我在那裡做編輯,她是帶我的老師。沒多久,我們成了朋友,她說第一次見我時,裡面所有的人都沒想到我就是作者,她說我看起來就是一個孩子,站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看就知道是不會交際的人,她說她也是這樣的人,所以在那裡,她不想讓我太慌張,便主動跑來跟我講話。聽了她的話之後,我感覺很溫暖。

  因為寫作的關係,我也時常會出席一些場合,但我總是會坐在不顯眼的位置,自己從不說話,就那麼看着他人高談闊論。我也不好意思去印名片,更沒有勇氣去生人攀談,哪怕對方再大牌,哪怕對方一句話就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都開不開了口。可我絲毫沒有存在不尊重任何人的行為,更不是清高,不是所謂的文人相輕,然而還是有人會把我從角落裡拉出來品頭論足一番,說我不靈泛。

  而前幾天,有一位老師帶我去參加她們的聚會,我一開腔就結巴,這時老師會跟那些文友們解釋,說這孩子不善交際,你們要多多包涵,但是他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然後我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其中有一位大姐趕緊拿出紙巾跟我說,不哭啊不哭,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

  其實我是很高興,那麼多年的孤獨,突然像開了花似的,原來我並不是那些大人說的那麼不堪。

  現在我成了大人,一看到那種自閉的,不善交際的孩子,會自然地多給他們一些愛,也會多一些寬容。

  他們不是不懂事,不是高傲,不是沒禮貌,他們也知冷知暖,只是他們孤獨了太久,給自己帶了一層殼,他們都是倔強的孩子,隨便你怎麼責備,怎麼敲打,他們都不會蛻掉那層殼的,因為他們始終猜不透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路數,相反你給他們一絲的溫暖,他們也許就會順着那點陽光,出來溫暖一下。

  所以現在我看到楊宗緯每次出場時那令人心疼的懂事,就想,這個世界的人其實還是太自私了,明明無關尊重與否,但是那些大佬們的尊嚴會不自覺的認為你是在冒犯他們,你必須依照他們的邏輯臣服,否則,即便你再謙卑,也得把你踩在腳下。

  至於人之恩惠,其實這是最不能受的東西,有些人他們給你一塊餅之後,會潑盡所有的髒水,然後你還只能傻樂着笑着,要說些漂亮話哄他們開心,表示你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因為他們給了一塊餅。

  於是我們稀里糊塗的就帶着那份孤獨,不知所措地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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