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聲呱呱墜地的哭聲到來, 若大的一個家變得熱鬧非凡,一時,紅瑩捷的父母和王軍的父母都住進了這個大房子里,一住就是一個月。王軍的媽媽有嚴重的潔癖,這可難壞了保姆陳姐。
一日,剛擦過的玻璃因為樓上在裝修染了灰塵,硬是被王軍的媽媽說成偷懶,而另一邊紅瑩捷又正在叫保姆洗尿布,陳姐分身乏術,啞巴吃黃連,乾脆提出了辭職。
陳姐來到這個家已經兩年了,眼下正是缺人的時候,這可急壞了紅瑩捷。然而婆婆卻在一邊說,吃保姆這碗飯的多的去了,我們這樣的家還要看她們的顏色不成?
紅瑩捷喉嚨口的話都咽了回去,眼睜睜看着陳姐提着行李走出了大門。
之後王軍的父母找了個借口回去,而紅瑩捷的父母因為還有一個要高考的兒子,所以也急急地回去了,一時,這個家裡空落落的。
紅瑩捷看着熟睡的女兒圓圓欲哭無淚。咬了牙自己收拾了起來,雙方父母走後,家裡已是一片狼籍,這收拾還不到一半,就聽到了哇哇大哭的聲音,她趕緊丟開抹布衝進房間抱起了圓圓,不管怎樣哄,然而是越哭越凶。
紅瑩捷一手抱着女兒一手拿起了電話拔給了王軍,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王太太,王總正在開會,是待會要他回一個電話給您,還是現在要我傳話。
紅瑩捷每次給王軍打電話總是開會,這未免讓她越發生氣,說道,傳什麼話,讓他現在接。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為難,王總說他開會的時候,不會接……
我再說一次,讓他現在接電話。
一時電話那頭換成了一個渾厚的男聲,聲音很低,你又鬧什麼脾氣了,我正在開會了。
紅瑩捷聽到老公的聲音,滿肚子的委屈讓她一下子哭了起來,陳姐走了,爸媽都走了,家裡一團亂。
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很無奈,那我們再找一個保姆就是了,我這就叫秘書去辦,你和女兒乖乖等在家裡。
一聲“嘟”聲后,紅瑩捷感覺無以復加的空虛,也許是母女連心,一時哭聲也沒了, 整個房子里只聽見海風撫慰着白色窗紗的聲音,簌簌,簌……
初見到楊姐時,紅瑩捷很快地打量了一下,肥胖的身子,矮矮的個子,捲曲的黑髮向後紮成一個幹練的馬尾,雙眼深陷,很疲累的樣子,她突然想到了“苦命”這個詞來形容面前的女人,然而這並不是表明這第一眼印象就有多麼好。
紅瑩捷問道,你會帶孩子嗎?
楊姐張口說話便給紅瑩捷留下了利索的印象,會的。
後來幾天紅瑩捷有意無意都在監督這個新保姆,楊姐在擦地板時,她抱着圓圓走來走去,楊姐做飯時,她好幾次都跑進廚房問,楊姐,有什麼要幫忙的嗎?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儘管開口說。然而她沒有抓到任何可嚼舌的事,她還發現楊姐比以前的陳姐做事還要勤快,房間的各個旮旯角兒里都乾乾淨淨,當然這並不是什麼稀奇事,王軍在招保姆的時候就在正常保姆市場的行情價上加了兩百塊。
就這樣楊姐在這個家幹了一年,這個家也逐漸離不開楊姐,最主要原因便是圓圓,同楊姐非常親近,每次都吵着鬧着投向楊姐的懷抱,從次便撒不了手。紅瑩捷與王軍倒樂得過兩人世界,為了留住這個保姆,年後又將楊姐的工資提高了兩百塊。
紅瑩捷的弟弟要高考了,這在她娘家是重大的事,她帶着圓圓與楊姐回了三趟家,一去就用上了好幾萬,光是補腦藥品就買了好幾盒,然而到了第三次回娘家的前一個晚上,王軍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打開燈,紅瑩捷睡眼朦朧地也跟着坐了起來,關心地問道,怎麼了?是最近生意上的壓力太大了睡不着嗎?
王軍雙手抱在胸前,十分沉悶的樣子,久久不發話。
紅瑩捷見到王軍這模樣,着實慌了起來,又問,有什麼話還不能說嗎?
王軍看向妻子漂亮的臉蛋,又不禁搖了搖了頭,十分無奈地說道,最近生意上確實不怎麼好,幾個大合同都泡湯了,再不來生意,一百多員工張口吃飯就是個問題,越是在這時候越是要把他們伺候好了,要不然公司就得解散。
紅瑩捷出於心虛在王軍張口說話時便明白了,於是撒嬌地拍了拍王軍鬱悶的臉,說道,老婆我明白了,以後我知道了該怎麼做,你就早點休息,要是讓員工都看到老闆沒精打采地,就越發要猜測公司沒希望了。他以為王軍會就此打住,卻沒想到她躺下來后,還是聽到她不願意聽的話。
以後用錢,你還是問過我吧!
紅瑩捷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遂想起了自己的婚姻來。她大學畢業后,和許多貧寒女子一樣想着能嫁進一個富豪家,最終她遇見了自己的老闆王軍,由於她個子高挑,五官都很精緻,她立刻成了王軍的情人,再到王太太的身份。然而豪門深似海,但好在她不用與婆婆生活在一起,但她沒有想到的是王軍是個控制狂,她不得不把工作辭了做個全職太太,後來便又發現王軍對金錢極其看重,結婚五年,她從來不知道家裡有多少存款,公司的財務會發工資似的每個月往她卡里打錢,不少也不多。紅瑩捷剛開始還做到不會超出,然而時間一久,尤其是扎在姐妹堆里,難免要超出很多,每當王軍拿着信用卡的消費記錄擺在她面前時,她不得不找各種借口,如今她生了圓圓,她便更有理由直接向王軍開口要錢。還有一件事讓她耿耿於懷的便是替她父母買房的事,在結婚前王軍答應過會替她父母買一棟房,然而兩人結婚後,王軍說什麼也只肯出八十萬,紅瑩捷怕娘家的人知道她尷尬的現狀,便忍痛自掏腰包,一時自己便徹底沒了存款,只能依附王軍生活,這也是她積極攢私房錢的原因。
到了第二天,她沒有帶上圓圓和楊姐,隻身一人開車去了,這是她弟弟高考的最後一個星期,全家的希望就寄托在這個品德學兼優的靦腆男孩身上。然而結果出來時,着實讓這個家的心涼了半截,分數沒有過一本,連二本也相差一分,若去讀了三本的學校又不甘,大家同時將目光望向紅瑩捷,紅瑩捷不敢發表什麼意見,怕一個不小心就給自己惹上金錢的麻煩。
紅父突然說道,要讀,就算把這房子賣了也要去讀一個好點的學校。
紅瑩捷沒法子不吭聲,把房子賣了,你們睡大街嗎?這事還是我來……而她方法當然只得去面對王軍。
又是一個晚上,她在床上故意輾轉反側,想鬧出個動靜給王軍,果真如她所料,王軍不耐煩地問道,又怎麼了?
紅瑩捷心中一喜,便說,弟弟離二本只差一分,爸媽是想讓他能讀好的學校就去讀,可是為了弟弟讀書的事,二老的積蓄早花完了,現在說要賣房,我這就為這事憂心。若房子賣了,他們都那麼大的年紀了,還要到處折騰。
王軍安慰道,要不成咱把爸媽接到我這裡。
紅瑩捷立即回應道,那怎麼行,要是你爸媽來了怎麼辦?
王軍沉默了一會,遂露出了笑容,將紅瑩捷漂亮的臉轉向自己說,不就是差個一分嘛,瞧把你這個當姐姐愁成什麼樣子了,你明天到財務那拿了錢,去學校走一趟,我估計這事能成。
紅瑩捷目的達到,心中竊喜,然而聽到是到財務那拿錢,心中布滿了陰雲,她知道她所用的每一分錢都有記在公司的財務檔案里,這樣被掌控的滋味讓她越發透不過氣。
在弟弟的事解決之後,紅瑩捷越發明白了手中能有一筆錢的緊迫性,然而她已經幾年沒有上班,許多東西都生疏了,她只得打消上班的念頭。正在她開着車在小區附近瞎轉時,她看到楊姐從菜市場出來,她把車子開上去,並按了喇叭,搖下車窗喊道,楊姐,上車!
楊姐滿頭大汗地上了冷氣十足的車子,滿臉高興地說道,現在菜價又漲了,我是磨破了嘴皮子才降了點價。
紅瑩捷通過後視鏡看到一臉紅通通的楊姐,又想到對方肥胖的身子要在這腌臢的市場擠來擠去,不禁感嘆道,楊姐辛苦你了!她很少與楊姐談話,對於這個不像是個保姆的女人,關於人家的過去一時來了興趣,便說道,楊姐啊,我看你老公對你挺好,發了工資就來往你兜里送,老公這麼疼你,怎麼會捨得讓你在外做保姆的。她轉念一想認為自己的稱述方式有問題,立馬糾正說道,我是看你實在不像是個保姆,倒像是在家經常打牌的人。
楊姐痴痴地傻笑道,太太的眼力真是好,以前我確是天天坐茶館打牌,日子過得無憂無慮。可後來我以前的老公拋棄了我跟着別的女人走了,於是我發誓一定要讓自己過得好,就是要讓那個沒良心的男人瞧一瞧,沒了他,我的日子過得還要好。當然這話在太太你這講就有些假了……
紅瑩捷立馬回說,什麼假不假的,你靠自己的雙手勞動才有的吃有的住,當然過得好了。
楊姐欣慰地笑出了聲,遂回憶了自己的一生,總結道,人真得是越過越好。以前的老公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跟着他過得是做牛做馬的生活,後來生活剛好了點,他變了心還反過來指責我打牌,和一個女人跑了。後來通過別人介紹認識了現在的老公,不僅衣不要我洗,還主動把錢交到我這裡來,又知道關心我,這才是一個女人該有的生活啊!
楊姐的最後一句話深深絡印在紅瑩捷心裡,不禁想到,何為女人該有的生活?是有一個很好的物質生活,還是有一個好老公,紅瑩捷想到自嫁給王軍以來,自己變得越來越小心翼翼,做什麼事都沒有痛快的時候,她一點也不快樂,更加沒有幸福可言,她想若倒退幾年,以她的條件找一個好老公是絕對沒問題,也許她不會像現在這般貪婪,還要身心疲憊地與自己精明的老公斡旋,她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堅持下去還有什麼意義,然而她的這些牢騷一回到家就拋到九霄雲外了。這時候,她母親和弟弟過來,提了一些禮品來多謝她與王軍的幫忙。
紅母走到房間看到紅瑩捷在對着一個本子拿着計算機在算賬,便問道,在算什麼呢?
這個月菜錢呀!
紅母將本子拿過來看了會,又悄悄把紅瑩捷拉到房間里說道,我看報上的菜價都有問題,我聽說保姆都會在打菜錢的主意,你還是給楊姐敲敲鐘,別以為你就任由着她小偷小摸了。
紅瑩捷早在看楊姐的第一眼便知道此人精明,但不知為何她沒有將其戳穿的想法,便說,媽,楊姐本本分分的,才不是這樣的人,要是被人聽見了,別人還要說我們王家小氣了。
後來楊姐成為了紅瑩捷的心腹,兩個女人帶着圓圓在家玩,可當王軍回家后,紅瑩捷卻說今天帶着圓圓去了哪個公園玩,哪裡吃飯,又花了多少錢,楊姐也會在一旁符合說,是呀!是呀!這樣一來紅瑩捷從王軍那又順利地拿到了一筆私房錢。
有時,紅瑩捷在家打牌,一時輸了錢,便找楊姐借,直到楊姐走的那年,紅瑩捷去銀行取了六千元錢要還給楊姐,然後又按了“餘額查詢”,在激動的等待時間過去后,一個數字愕然出現在她眼睛里,共是八十三萬多,她盯着這個數字直到眼睛脹痛,她不相信只有八十三萬,便又重新操作一遍,可是結果依舊不改,圈禁在眼眶裡的淚水頓時潰提,便落荒而逃到車上,大哭了起來,當婚姻有了明碼標價,就是一件冷冰冰的商品。她在想自己倒底用青春換來了什麼,總之不是一件無價之寶的寶貝,也不是如星光璀璨的記憶,更換不來一句溫暖的話。
楊姐走的那天,正是那年冬天裡最冷的一天,她開車送楊姐兩口子去火車站,她沒有送他們去車站大廳,而是躲在溫暖的車裡遠遠地看着,車窗外人潮湧動,她沒法找到楊姐的身影,卻在拚命地尋找,可後來還是尋了個空……
一年後紅瑩捷生下了一個女兒。又兩年後,紅瑩捷生下了一個男孩,她在坐月子的時候打開電視看到中央套在播《當北京遇上西雅圖》,她看到湯唯 一次又一次地打電話詢問,老公你在哪裡?老公你在哪裡?她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