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餘時間總喜歡寫點東西,這已經是十餘年來的習慣了。開始時並不為了別的,名呀利呀什麼的都只是水月鏡花,看得到卻得不到,因此也就不怎麼渴望。明知是咫尺天涯的東西渴望了又有什麼用呢,再說茶餘飯後坐下來寫點東西,誠如別人玩牌搓麻將一樣,僅是一種消磨,養成習慣,等人候車或是其它非耐着性子空耗不可的寂寞時光便可以用來構思。多餘的時間被思緒擠滿了,自自然然也就覺得充實,感到一天到晚時時都沒有虛度。
後來,或多或少有點文章羞澀地見諸報端,有很多人同我分享創作時的衝動,方認識到發表的愉悅遠比創作時要令人心曠神怡得多。創作完成恰似孕婦分娩時那種短暫輕鬆,而發表則如長子發達后風光歸來,雖也有可能隨身帶回些不諳塵俗,精神上的寄託也便有了歸宿。所不同的是遊子遲早總要歸來,而投稿則多半會泥牛入海,即便偶得一見,也難料會面目全非,不敢貿然認領。
誰料有了發表的慾望,創作的苦衷也就相伴而行。且不說尚須刻意去把握某報某刊用稿特色、編選口味,就單是要命的等待也足以令人倍受摧殘。不同於法庭上的原告,也不是想要逃避的傳票,反正你得耐心地等,等他個鬚髮皆白,方知一番辛苦已付之東流。
多數人對待寫作都和我一樣,發表的目的並非看中名利,而是希望得到公眾的認可。我原是寫詩的,最開始寫古體詩,在現代文明中苦苦掙扎於與塵世不相協律的語言環境,曲高了和者豈能不寡?幾年的辛苦就只能勉強局限於極少數迂公之間的書函傳閱。有一天渾然翻悟,改從現代技法,而且脫胎換骨地排在所謂先鋒派的前列,新體詩給過我短暫的輝煌,也曾因之面帶羞慚地接過了別人手頭的一點潤資,從此認定要不就在這棵樹上弔死算了。無奈有一天身旁有人拘謹地相告,說大作拜讀了許多遍但沒悟透,繼而更多遠近的朋友坦誠地登門或來函求教“理解現代詩也有訣竅嗎?”這時的寒徹已不是我所能承受的了。
說真的寫詩很不容易,書上說的靈感未必每時都有,一揮而就也彷彿雨夜望月,是極其偶然的事。平素的創作雖非閉門造車,冥思苦想中夜靜天曉可謂稀鬆平常。當今願發詩稿或有一定篇幅留給詩稿的園地不是很多,累得萬千詩人往少得可憐的獨木橋上瞎擠,這一層苦痛常人不都可能理喻。做詩人更是了不起的選擇,不僅要以比常人破碎十倍乃至百倍的心去生活、去體驗未知,而且還得處處裝出與平凡人生的諸多不同,似乎非異樣的包裝就會讓人懷疑其貨的成水。人品詩品暫且不論,想要做“專門的人”或是“專門的詩人”註定都活該受罪。
寫作上的專一其實本來就是桎梏,何苦要為一個自封的頭銜來束縛自己呢?想通這一層,便什麼文體都嘗試一番,小說、散文、雜文、評論、雜感、隨筆,有那麼多種文學體裁可供選擇,自己就成了搶節令的菜販子,這叫東方不亮西方亮,此處不歇客,自有留客處。( : )
然體裁是一回事,題材是一回事,寫什麼?怎麼寫?戰爭題材恨自己晚生了五十年,武俠功夫則苦於不懂套路,寫歷史又書到用時方恨少,寫未來的誰也無法預料將會發生些什麼樣的事。還是寫寫眼前紛繁的生活吧,可惜很多時候從好處寫連自己也未必相信,往壞處寫又得提防走深街背巷,不好不壞的作品還寫它作甚?大處着眼趕不上樑啟超,細處挖掘又不可能攀比魯迅的《一件小事》。難怪有人說:“你們文墨人就是心思多一點,氣量小一點,凡事認死理一點,精神再脆弱一點。”我覺尚未總結到的還有爬格子辛苦一點,旁人的閑言碎語難聽一點,沒有音訊的等候苦痛一點,情緒的波動大致壽命自然也要短一點。
也常有初學者上門討教寫作成功的蘊奧,老實話這本晦澀的教程其實我也尚未入門。有一天靜下心來,忽然發覺最初的創作動機才是空靈禪機,心理上便求得了少有的平衡。只要自己有激情,寫下來總比放棄要好。有思維又能寫下來是多愜意的事,只要尚有一點閑遐時光,我還是想寫點什麼。
想寫點什麼 標籤:經濟學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