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穀聲聲
聖風
一陣布穀聲把我從熟睡中喊醒,卧室里散射些白光,剛剛籠明,一看錶才四點半,便再也睡不着了,耳邊不斷響起“拐古”的聲音,腦海里也不斷翻騰着關於布谷鳥的故事和影像。
布谷鳥在我們當地俗稱拐古,學名叫杜鵑,也叫子規,還叫精衛鳥,到不同的地方還有不同的名字叫法。布谷鳥遠看比鴿子瘦長,與斑鳩相仿,尾巴比斑鳩還長些,毛深灰色,嘴鮮紅色,叫四聲音節。每年的暮春至初夏季節,就聽到它急促而響亮的聲音,“拐拐拐古”“快快播谷”“快快收割”,在村莊及田野上空,由遠及近,悠忽由近及遠,有時在密林中高樹頂梢上鳴叫,當想看看它長的怎樣,走到樹下還沒有看清時,“撲棱”一聲很快鳴叫遠去,警覺性很高。它的叫聲入腦入心,不免讓人思索。穀雨前後,布穀來到的第一聲啼叫開始,它啼叫的頻率就逐漸增加,直至晝夜不停,直到芒種后結束。它提醒人們春爭日、夏爭時,快些播種收割,不誤農時。有農諺說,“有莊稼的地方有拐古”,“拐古來的早,糠多糧食少”,人們早已把拐古容進在自己的生產生活中,它給人們帶來豐收的喜悅,美好生活的希望,不愧是我們農民的吉祥鳥。
布谷鳥還是我兒時的快樂鳥,記得小時候,和玩伴每聽到布穀叫,就隨着它一問一答地唱和。
我們有的唱和到:
“拐拐拐古,拐古拐古。
你逮哪住?我在家后。
你吃什麼?我吃大肉。
大肉香嗎?不香不臭。
你有兒嗎?絕戶絕戶。
絕戶幾輩 絕戶八輩。
八輩不夠,絕戶十六。”
還有的唱和到:
“拐拐拐古,拐古拐古。
光棍受罪,想想寡婦。
寡婦寡婦,寡婦命苦。
寡婦不苦,快回屋去。”
這些兒歌是一輩輩傳下來的,說唱第一首兒歌,吃大肉是人人嚮往的事,可以理解,而傳唱布穀絕戶是什麼原因呢?也許是因“鳩佔鵲巢”,咒罵有部分佈谷不養子的事,說的是有的布穀把蛋下到鵲鳥的窩巢里,它的幼鳥先孵化,為不被大鵲鳥看出,它會把鵲鳥蛋蹬出窩外,狡猾的很。再說社會輿論也不要很苛刻,畢竟人無完人、鳥無完鳥嘛。唱第二首兒歌,現在想起來,小玩伴們確實調皮搗蛋,有些惡作劇。有時還專門到光棍或寡婦門前唱,當然大人們聽到后也真的打屁股。
布谷鳥所以叫杜鵑,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傳說古蜀國有個皇帝名叫杜宇,號望帝,字子規,在其百餘歲時,楚國荊州有個叫鱉靈的人,死後屍體逆江而上,至蜀復活。望帝立他為宰相。望帝在位期間玉壘山暴發了兇猛的洪水,於是派鱉靈鑿山,疏導了洪水,使人民得以安居樂業。望帝自覺功德不如鱉靈,就讓位於他,自己到西山隱居修道。他是一個非常負責而且勤勉的君王,他很愛他的百姓。到後來看到有的人們樂而忘憂, 他心急如焚。為了不誤農時,每到春播時節,他就四處奔走,催促人們趕快播種,把握春光。杜宇積勞成疾,告別了他的百姓。可是他對百姓還是難以忘懷。他的靈魂便化為一隻小鳥,叫杜鵑鳥,望帝去時,正值杜鵑鳥啼鳴季節,所以蜀民每聽到杜鵑鳥鳴,就想望帝而感到悲傷,說望帝就是名叫“杜宇”的鳥兒啊!每到春天,杜鵑徘徊翻飛,苦啼不止,象是說“快快布穀,快快布穀”所以叫布谷鳥。又象是“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如喚子歸,故杜鵑又名子規鳥。直叫得嘴裡流出鮮血。傳說不是歷史,但可以說是歷史的影子,它承載了人們歷史觀點和歷史情感。布谷鳥的傳說承載了人們對杜宇的深情懷念,因為他是一位勤政愛民的明君。
聽布穀叫聲給人的感受,因人而異,因心情而宜,在詩人的筆下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古代詩人常借布穀抒懷鄉之情。李白《宣城見杜鵑花》吟到:蜀國曾聞子規鳥,宣城還見杜鵑花。一叫一迴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詩人把杜鵑花開、子規悲啼和斷腸之痛融於一體,以一片蒼茫無涯的愁思將全詩籠罩了起來。古人還常借布穀以傷春。杜牧《惜春》吟道:花開又花落,時節暗中遷。無計延春日,何能駐少年。小叢初散蝶,高柳即聞蟬。繁艷歸何處,滿山啼杜鵑。杜甫詩云:“杜鵑暮春至,哀哀叫其間。”春夏之交,杜鵑徹夜啼鳴,啼聲清促,催人急迫,催促年光。極寫春之凋零,人之無力。古人常用布穀抒寫謫居的凄苦與幽怨。秦觀《踏莎行》有“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的詞句,陸遊《鵲橋仙夜聞杜鵑》中有“林鶯巢燕總無聲,但日夜常啼杜鵑。”的詩句,可以聯想到,詩人希望回到抗戰前線,報效國家,但主和派當權,詩人於是發出報國無門的悲嘆。古人常用布穀來喻人君或寄興亡之事。胡曾《成都》吟道:杜宇曾為蜀帝王,化禽飛去舊城荒。年年來叫桃花月,似向春風訴國亡。因此布穀常作懷念故國舊國的主題,這也正是詩人詠史的目的。
以上可見,或有冤屈哀怨、或客居謫居,或是傷春,都因為杜鵑啼至血流還不止,都寄託了詩人的傷感和哀怨,因而強化了杜鵑的悲情感人的意象。中國幾千年一代代的文人墨客,已經把布穀當作一種悲鳥,當作悲愁的象徵物了。
當然,布穀除了作為悲情之物的象徵外,在少量詩篇中還有其他的意義,或為勉勵,或積極進取。王維《送梓州李使君》吟道: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王維此詩,立意則不在惜別,而在勸勉,詩中所表現的情緒積極開朗,格調高遠。王令《送春》吟道:三月殘花落更開,小檐日日燕飛來。子規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用子規啼血,既表達珍惜的心情,又顯示了自信和努力的態度,帶有比較積極的意義。翁卷《鄉村四月》吟道: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里雨如煙。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詩人翁卷聽到布穀的叫聲是動人的音樂,詩以白描手法給我們描繪了江南農村四月春的優美畫卷。
布谷鳥的哀婉悲愁使人百結愁腸,惆悵憂傷,它的純潔至誠,又催人奮進。優美的民間傳說,詩人的不朽詩篇,賦予布谷鳥深厚的文化內涵,如把布穀定位成一隻文化鳥誰又說不是呢?“拐拐拐古,拐古拐古。”布谷鳥象鄉村一位勤奮的歌手。它那急促響亮的歌聲,那空曠悠遠的歌聲,那悲悵凄厲的歌聲,每年有一個季節,在鄉村四野的上空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