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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那晨里的聲聲妙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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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波波賣豆腐

  誰家的小花狗咬着我

  大姑娘小媳婦

  趕緊回家挖豆子

  老婆婆捨不得

  給了半升秕疙貼……

  七爺已經過世三十多年,他那波波了很大一個缺口的豆腐梆兒早已不知爛在了那裡,可因他留下的兒歌卻一直在傳,可能還要很久很久……而且不時的不緊不慢地,向你走進……

  柳葉鎮,是個千百戶人家構成的結局,由南向北狹長而去,背靠柔柔和和的一抹青山,面對清清蕩蕩的一條秀水,山中藏煤,土石盡可為磚為瓦,田裡除過豆子沒有好的收成,什麼也可以收穫的,且林茂風清,庄禾茁壯,只教你出力,日子是不須愁的,衝著這情勢,災荒年,外地諸多舉家逃荒要飯上來的,一屁股蹲下再也不肯走開。普查人口那陣,有說這鎮子住着祖籍十八省的居民。外地人一多,小鎮就擠的很累,短短几年光景,這狹長如一枚柳葉的一條鎮街,居然魚貫了三教九流,便有了木匠鐵匠油漆匠花紙匠熟皮匠,屠夫大夫拉腳夫,醋坊油坊印染坊。但話題最多的還是七爺的豆腐。小鎮上做吃食的不止一個,但會製作豆腐端在手上不誤罵街吵架的,卻只有七爺了。

  七爺這輩子,不曉得邪的那門兒,閃過了英英耀耀的一個年輕,說媒的踢破了門檻兒,未見他吐過半個“行”字,卻就蛇纏繩繞的好上個豆腐,七爺的豆腐從不要現錢,你把豆腐拿了,如果沒有豆子來換,他便在小本子上補好殘缺的“正”字,到了月底,七爺懷揣着小本子,挨家挨戶的串門來;“下月吃不上豆腐了,我得去西山拉豆子哩。”翻翻本子,毫釐不爽給你撕下一頁。於是大家豁然明白,七爺的流通有了危機,也就意味着全鎮上的危機,該給七爺結結帳了。

  到了冬天,沒有雪的晨里,常常漫着霧,當遠遠的礦區還殘留着星星點點閃爍的微光,總是那豆腐梆兒最先喚醒了山鎮的迷夢。:波---波兒;波---波兒“,那梆兒敲的不舒不緩,不急不躁,是獨七爺才有的節奏呢,於是七爺的身前身後,那一夜緊閉的形形色色的門板,便有了咿咿呀呀,吱吱吼吼的晨歌,婆姨們趿拉着鞋片兒,從門道里探出身來,炸一頭沒有規矩的亂髮,一邊將披着的衣服掩了胸懷,從七爺手裡接過半斤八兩的豆腐,匆匆把不三不四縮回門道。七爺來到酒坊院,梆子卻不再敲擊,朝着斑駁老朽的朱漆大門瞅瞅,每每躊躇片刻,悵然嘆一口長氣,車上隨手撕一件東西,當空一揚,晨霧裡,兩層的塑料袋子鼓脹起來,沉甸甸裝的一塊豆腐,默默地放在門前那尊犬坐的石獅的背上,悄然推車而去,然後依舊傳響一街的豆腐梆兒的妙樂,小鎮不再是一個模糊的輪廓。

  七爺十五歲就在這朱紅大門裡扛活來着。酒坊院的掌柜沒有兒子,七爺管掌柜的千金麥穗叫“小姐”,麥穗說:“叫大姐”,七爺就叫“大姐”。麥穗兒又說:“還不好,乾脆叫姐姐。”七爺摸摸腦殼兒:“姐姐就姐姐,反正是個叫----姐姐。”麥穗兒長長的應了一聲“哎------”,然後就笑的前仰後合擦淚花。

  麥穗兒大了,掌柜的要給女兒考慮終身大事。麥穗兒要七爺來家倒插門。掌柜罵一聲:“賤。他是什麼身份?,“嗖”地將水煙袋甩到院子里。但是臘月二十三祭灶的晚上,麥穗兒就蠱惑七爺偷跑出來,在那場院麥秸垛后說情話,不顧了夜深夜淺,忽悟得酒坊院的大門是要夜夜專人關閉的。七爺一身熱汗剛過,又出一身冷汗。

  掌柜當然不能饒恕的,先是水蘸了麻繩,把麥穗兒抽的皮開肉綻;再就扭曲了嘴臉,朝七爺吼一聲;“滾”。然後向上房闊步而去。麥穗兒就地坐起,滾滿身的灰塵灰土,專對了爹的脊樑高叫;“七。你停停,說了話你再滾也不遲。”又扭過臉來說;“以後你怎過哩?”七爺說;“不知道。”麥穗兒說;“我也替你想來,瞧咱們這地方吧什麼都不缺,單就豆子的收成不好。日後要能開個豆腐房,不愁活出個人樣來。這裡還有幾塊銀洋,你拿着補個缺。這是我的,我爹管不着。以後你從尋個好的吧,多長個心呀,七。”

  七爺流着兩行酸楚苦澀,淚痕里從此撐起一片豆腐作坊,把小鎮千家萬戶的海碗連起來,把三百六十五個日日夜夜串起來,不管了年輕年老,黑髮白髮,一任歲月交疊,寒暑流光,“波兒----波波兒:波兒----波波兒”,將這一世的人生五味,煮進豆漿里,蓄進梆兒里,也傳給這小鎮的古往今來……

  也有初來乍到的陌生人家,不信七爺豆腐刀子上的功夫,嚷着要上稱的。七爺就架起稱來,秤桿撅的挑了鼻子,論理是該多付毛兒八分錢的。七爺笑笑說;“你是新來的吧,一回生兩回熟,日子比樹葉子還多呢。水裡求財的東西,什麼稀物,高個三兩二兩也不過多一嘴兩嘴的事情,免了吧。”因此七爺車上的秤桿純然是聾子的耳朵,一件擺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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