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雷了,悶悶的雷壓着低沉的嗓子,穿透層層的雲海,帶着那熟悉的氣息從那遙遠的天際傳來。一聲一聲,敲進了心裡,振動了那根心弦共鳴,像風沙吹過沙漠,露出那個塵封的記憶遺址。那是關於雷與夏天與父親的記憶。
還記得每個夏天,金色的稻田,那是個金稻飄香,充斥着汗水與歡笑,艱辛與幸福的熱鬧的農忙時季。不管老小,不分男女,每個都像在搬家的螞蟻在忙碌不停,人聲的嘈雜,車聲的鼎沸,收谷時工具敲擊碰撞的聲音夾雜着各種吆喝,轟轟烈烈演奏着一曲鄉村《農忙進行曲》。
這是個熱鬧幸福的季節,夏季里頻頻的雷聲卻是讓這個《農忙進行曲》達到了高潮。晴天里的每一個悶雷,都觸動着每一個村裡人的每一根神經。往往一個晴天霹靂,再飄來一朵烏雲,村裡人就像是炸開了鍋的螞蟻,大人呼喊着孩子,孩子呼喊着大人,在睡覺的、聊天的、吃飯的、在玩的都得停下來,以最快的速度直奔穀場和稻田去搶收稻穀、稻穗。若是同時在飄幾縷毛毛雨,簡直嚇破了人們的膽了。恍若是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緊張。最可恨的是,這個季節的老天好像一個頑劣的孩子,總愛捉弄人。等到人們汗流浹背,筋疲力盡的經過一番緊張搶收,終於把稻穀收好時,不一會兒,熱辣的太陽又嬉皮笑臉的從雲里鑽出來,一會兒就晴空萬里。恨得人們咬牙切齒,一邊把老天罵了個祖宗十八代,一邊重新把稻穀曬開來。就這樣一天可能反反覆復幾次,硬把你累得要生要死。雖然大家都知道可能又是老天在整人,可能是白忙活,可是人們誰會願意拿這辛辛苦苦用汗水換來的成果冒險呢,人們都寧願白忙活一場,也要保證萬無一失。整天繃緊個神經注意着天色變化,可謂是“聞雷色變”。
而父親是個”樂天派“,每次所有人都“聞雷色變”,奮力搶收時,只有父親是最淡定從容的。他總跟我們說:“不用收,放心吧老天是嚇嚇人而已,不會下雨的。”然如諸葛再世能觀天時的樣子。而每在這個時候,父親與母親的戰鬥也就開始了,母親是跟大多數人一樣“寧可忙活,不可錯過”的保險派,不可冒險堅持要搶收。於是兩人就爭吵不休,通常是父親敗陣,因為母親可不管父親說什麼,親自“披掛上陣”先搶收完再說。我們幾兄妹這些小兵是沒說話的份的,誰贏了就跟着誰干,跟着母親熱汗淋漓地搶收稻穀,累得舌頭直往外吐。最後證實是老天嚇人,沒雨,只好重新翻曬。
這時父親就得意了:“我都說沒雨的啦,看你們不聽我的了吧,簡直是吃飽了撐着沒事找事,自討苦吃.........”嘰里呱啦數落一大堆,可是沒人理他。有時母親不在時,我們就聽父親的了,父親說不用收,我們當然是樂意啦,畢竟誰想做無用功呢?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就算諸葛也不可能完全知道天氣變幻,何況父親呢。於是母親不在時在父親的帶領下,偶爾總會審時失利被淋濕了稻穀。母親回來,一場火藥十足的戰鬥可就避免不了啦,準確說應該是”審判“,母親是家裡的女王。母親怒不可遏,把父親狠罵個狗血淋頭,旁邊的人們笑着旁觀起鬨,還不忘笑着插上幾句扮演這”添油“角色。主帥”受刑“我們這些小兵當然也不能倖免,個個被罵得噤若寒蟬,低下頭不敢吱聲,畢竟是我們的錯嘛。父親雖然理虧,不敢再反駁,可是之後仍然是奉行”樂天派“主義。唉,每個夏天的農忙時節,我們就在這樣的忙碌,勞累,時不時的爭吵中度過了。
現在回想起來,淳樸勤勞的人們在金色的土地上演奏的《農忙進行曲》是多麼美妙。雖然是忙碌勞累,可那是多麼快樂,熱鬧,辛苦而又充滿幸福的季節啊。一家人平平淡淡,吵吵鬧鬧,縱然再苦再累,在一起就是幸福。
而現在這些都已成了回憶,變成了奢望。去年父親走了,永遠的走了。但我永遠忘不了那些雷聲的夏天,忘不了父親與母親爭吵的音容,忘不了一家人農忙時節一起吃苦的甜蜜。
雷聲的夏季,雷聲響起,父親的音容笑貌漸漸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