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2009-9-20
在北大附中成都新津實驗學校，有點閑暇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站在宿舍里落地窗前眺望遠方，搬新宿舍前，我就想着要是能分到三樓就好了，可以眺望遠方。正好我們分到了三樓，正合我的心愿，雖然沒有一樓的設施好，但我喜歡在樓上陽台觀看那蒼茫的天空、那婆娑多姿的高高低低樹、那起伏蜿蜒的山嶺。後來搞到一把椅子，就坐着看，舒適多了。那時而朦朧、時而清晰的天地接壤處的輪廓線是我的目光經常聚焦之處，我喜歡那種朦朧，喜歡朦朧在那蒼茫後面的景物，特別是早晨的朦朧，清新、恬淡，富有蘊藏，隱秘着令人沉醉的不可知。
我們剛到成都的時候，窗外還是一派青綠，稻子剛剛抽穗，不覺一個多月過去，而今田裡的莊稼已經收割完畢，田野上呈現出依稀的顏色層次分離，有了淡黃、棕褐等細微的差別，但遠處的朦朧仍未變。有時一陣轟鳴的馬達聲自朦朧深處傳來，並不能打破這種朦朧，反倒又增添了幾分神秘，時不時飛起的一兩隻白鷺令人更覺靜謐，這種神秘的朦朧、安詳的靜謐每天都呈現在我的窗前，教我如何不去凝視？教我怎能不遐思、激動和沉醉，同時也使我漸漸地臻於寧靜。晨霧，在山東老家也看見過許多，那種晨霧下的朦朧，也領略過許多，但也許那種經歷都是無心的吧，而今總覺得四川曠野上這種朦朧分外特別，分外入我心懷。每天的淡淡的晨霧，晨霧中的樹木的婆娑影姿，晨霧中飛起的白鷺，都使我有一種心靈的寧靜，都與我心靈深處的某種情愫合拍。經歷了人生太多的凄風苦雨之後，面對這平淡無奇的朦朧，倒產生了一種親切、溫馨的感覺。
私立學校課程多，日程時間很緊，上課備課批改作業，一天到晚難得回宿舍一次，但少有的幾次回屋也常常被窗外的朦朧吸引。這種朦朧，是我平生未曾感受過的，早晨是朦朧的，傍晚是朦朧的，甚至中午也是朦朧的，只不過朦朧的深淺度、顏色有所變化，早晨暈濃、厚重，中午暈淡、疏落有致，傍晚時分的色彩變化略有點豐富。這朦朧的山野、村莊、樹木能勾起我無邊的記憶、能浸洗我的靈魂，會於不知不覺中感到心靈清爽、精神清逸、腦海空濛清澈，似乎魂魄慢慢遊離出體外與之合為一體，能夠匯融進蒼茫的天地間縹緲而去。我非常珍惜這純潔的朦朧，一個人靜靜地坐着，生怕驚動了這份純潔的寂靜，奢侈地享受着這份朦朧的寂靜……
窗外近處是一片嘈雜鬧亂之地，稍遠是一條車水馬龍的南北大通道，天空也時時傳來飛機的轟鳴，真的並不安靜，但這些聲音匯入我的耳膜，經過大腦便被過濾掉了，剩下的僅有寧靜，是的，我從中體驗到了實實在在的靜謐，這靜謐就來自那深邃的朦朧之中，由於這朦朧，各種聲音匯聚之後，產生一種奇妙的朦朧與之呼應、與之相襯，於是乎，天地浩渺，上下籠統，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寄居他鄉，無親無友，無人打擾，每有空閑，哪怕只有幾分鐘，我也要臨窗靜靜地呆一會兒，享受一下這寧靜。在山西的時候，特別陶醉那裡秋日的天空，曾專寫一文記之，而這裡的朦朧也使我沉湎，因為，各地的風景雖然不同，然而人的心境是一樣的，無論到那裡，都能從身邊的自然景觀里品讀出與自己內心相吻合的東西。蘇東坡云：“無事此靜坐，一日當兩日。”信然！靜坐的時候，眼望遠方，心歸本真，整個人通靈剔透，特別坦然、平和，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想起許多故人、故事，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起，然每每竟如飲了醇酒一般，陶醉其中，不願自拔。人在塵世旅途中，為稻梁謀、為生計謀，寧靜也成了一種奢侈的享受！
2009-9-20記於宿舍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