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慪氣,抱起兒子就回了娘家。
三天了,家裡冰鍋冷灶,我已經啃光了冰箱里的幾個干饃饃。三天前晾繩上晾曬的白襯衣還在那裡迎風招展……不!此時咋看都是一面求降的旗!
我急慌慌趕了幾百里的山路,才看到兒子。
才幾天的功夫,兒子的頭上滿是野草,手裡玩兒的還是野草!
兒子看見了我的一瞬,突地看他的母親,又突地看我。他在很短的時間裡走了一段驚慌、驚奇、驚喜的路,他認出了我是誰。
兒子哇哇笑着伸出小手要我抱。他的母親心裡憋着對我的氣,涼着臉,緊抱着他不撒手,他就哭。
兒子的哭聲在山裡真好聽:清脆、響亮、悠遠、真誠。
到了這個份兒上,她母親只能鬆開,讓他投奔到我的懷裡。
兒子激動得沒了邊兒,把臉貼住我的臉亂蹭。鼻涕啊、眼淚啊、唾液啊弄了我一臉。
兒子太幼小,他不會用語言表達。不過我明白,他把他最美最真的話用塗的方式說在了我的臉上!
我抱着他,他的屁股總是往後趔,扭頭往上看。順著兒子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要到山的高處去。
我諷刺地對他母親說:你蠢得沒邊兒,跑都不如兒子!
妻子在人家爹媽的家,明白地說是娘家。所以,她聽我罵她,也就使勁兒哇哇的叫。她家住在山坡,周圍都是山,那些山也跟着她使勁地哇哇地叫。
果然,先是他父親應聲出來了,熱情地喊:“他姐夫,外面涼,你快到屋裡,茶我給你沏好了!”
緊接着她母親應聲出來了,熱情地喊:“他姐夫,外面風大,你快到屋裡,飯馬上就好!”
我衝著妻子咧咧嘴角:“咋?你以為你是誰啊!”
妻子也沖我咧咧嘴角:“咋?你以為你是誰啊!”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兒子我幾乎輪不上抱,也輪不上妻子抱。才有點明白,我們誰都不咋的。
不過,我在她父母家裡,吃的要比自己家好得多!這可氣壞了妻子,她乘我不注意擰了我一下,說:“再跑,我肯定不到這裡來!”
我嘴裡塞着野兔肉,含含混混地說:“哈,你總算明白了些事理!”
臨走前,我抱著兒子登上了山頂,誰知道,他的屁股還是往後趔,眼睛往遠處看。順着他的心意,我看到了一片開闊……
真的要走了,她父母把孩子抱了又抱,親了又親。
終於要走了,我首先把兒子從他父母手裡接了過來。心想:看你跟不跟我走!
他的父母立在村口大聲說:“操心好孩子,好好過日子,常來啊!”
山高谷深,迴音悠悠……
我舉起兒子的手給他們再見。
兒子的手裡還捏着一束金色的山菊花。
妻子背着包,跟在後面。那包裡面裝的除了化妝品,一定還有野兔野菜之類的好吃的。她不說話,只是摸着淚,只是不住地回頭望……
一群斑斕的山鳥,拖着長長的尾巴,在我們的頭頂一個追着一個地鳴叫着飛,覺得山的聲音靈動、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