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向東行,還沒有出山海關,我心底沒有生出古人“西出陽關無故人”離情別緒,確有與家人團聚的喜悅。放眼望去,要經過的車站是“九龍山”車站,我貪婪凝滯那站台,站牌.那護欄杆……。我不能忘記,“九龍山”車站,那是人生中第一次遠行。
那年我是小學五年級。我們班只有五人參加。是去受一次教育。那是春暖花開的初夏,天空中有朵朵白雲。我們踏入的站台,是水泥地面。看到了長方形的站牌,是白底黑字。車站是青磚脊房。出站檢票,需穿行於鐵攔桿。那新奇至今記憶猶深。
而後去過的站台,越來越豪華,幾乎接近機場那樣富麗堂皇了。可我每每在火車軌道上行走,經過任何露天站台,我都要尋找站牌,那醒目的地名標誌,都激起我遐想。我不知道站台下車的歸途人,從那裡來,走向那裡的家居。我想象到與家人相見的瞬間驚喜;我不知道在我生命軌跡里,將留下多少足跡遺落在他鄉,我如漂泊落葉的歸根,將是何方。
我到過茫茫戈壁沙灘,登上雄偉的嘉峪關長城頭,我最震撼的是古人,“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感受將士門在戰場廝殺后的空隙,是期待,關注的家書,是對家人的冷暖安危眷顧,而家書的傳遞,就是車站的前身,——驛站。
驛站,古時供傳遞文書、官員來往及運輸等中途暫息、住宿的地方;旅店。
由此,我跋涉過在雲貴高原,我穿越過新疆吐魯番盆地火焰山,最讓猜想的是古人,是靠驛站歇息周轉,來洗滌征程的汗水,補充生命的能量,來完成遙遠的路途。我覺得最早的驛站,是車站的雛形。
過往的美好大多留在了車站,站台是我不曾忘卻的記憶, 風吹過 ,帶走了簌簌落下的秋葉; 雨下過 擦拭了你留在那條路基的印記。春去冬來。在這雪花風飛整個城市,銀裝素裹的童話早已逝去。可我我寧願背着蝸牛殼一樣,被感情羈絆,回憶起站台,那一次次迎接親人的到來,一次次送親人遠去。
同樣的站台,不一樣的站台,不一樣的等待,不一樣的感受。
我家的站台,“頹牆隱轔勢仍存”.只是不能送我再去征途,我國第一鐵路的誕生的地方,已經不能做客流運行了。我不能忘記,那車站前的榕樹,那粉紅絨花花朵,如今芬芳不在,記憶猶存。
我不能忘記,在杭州車站,夜幕下,我的妻子,我的大哥送我上車,揮手間,是別樣的離情。說是山不轉水轉,離去的地方,難得在回來。說是地老天荒,那是對情到深處,天地動人間的絕唱。
也許,離別不見得就在站台的。要不,那個“奉旨作詞柳三變”也不會寫一首凄迷悱惻的“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是了,自那以後,多少人斷腸!
只是,離別常常是站台,就如舞台的道具,站台的相送,揮手一別。所有情感的積蓄,傷感之後,也只有停留在這黯然的站台一揮手了。意興闌珊,當愛揮別在昨天,留下的只是一個人從此走過茫茫的人海。站台是一個終點,兩個人一起同行的終點;也是個起點,從此以後,一個人,痛也好,苦也好,自己走過吧!
喜歡一種感覺,這種感覺有時候是文字的記錄。不管是兩個人的熱鬧還是一個人的冷清,有的文字刻骨銘心。如喜歡的才華橫溢,一時最後看破紅塵踏入佛門的李叔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扶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相盡歡,今宵別夢寒。”聽到這一首蕭瑟的歌,心情本就惶惑,像是從天外飄來的角雉之音,心在痛,眼淚默默地流下。像是一種宿命的註定,本沒有想過要有什麼結局,但是最終黯然的揮手道別。心從此在痛,痛了一輩子,永遠無法摩平!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匆匆的來去,累了,想在暗夜的默默相視中,等待一杯裊裊香氣的清茶,感受茶香的餘溫,感受紅顏的溫情。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拭英雄淚!有時候,渴求真的不多,如此而已!
誰無情,從古到今?紂王和妲己,項羽和虞姬,明皇和楊妃。讓人唏噓和感嘆,有時候暗黃的燈下捧一本書籍,看一頁落下一行清淚,為古人也為自己。更不敢再看紅樓,有時候淚眼漣漣有人敲門,一腔悠夢全被驚散在無知的人的侵入中。一個男兒,何苦哉!
還是站台吧,是人生的道具,驀然重逢,心中的驚喜掩飾在表,離去,相互揮一揮手后,沒有人轉身去看彼此煢煢孑立的腳步。孤獨還是留給了自己。
要說黯然,只在站台揮手的一刻!從此後,天各一方,離別也好,重逢也好,就是要牽挂,也是默默的在心。不想牽過的手,放開了還有一份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