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滿池塘水滿陂,山銜落日浸寒漪。牧童歸去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池塘在雷震的一首《村晚》中詩意起來,池塘成為意象被文人們反覆拾起,裝飾着宋人的詩篇,生動着宋代的詞章。“林鶯啼到無聲處,青草池塘獨聽蛙”,“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池塘在詩詞中無不與青草、青蛙為伍,與他們共舞,詩意盡情揮霍,使吟誦者滿齒噙香。
“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惟有源頭活水來。”朱熹先生在池塘旁徘徊,竟領悟了讀書的訣竅,並拾到了哲學上的思考。
曾幾何時,昔日明眸善睞的池塘在我們的眼睛里渾濁,失去了往日的清波蕩漾。彷彿剎那間,就在宋詩的詩卷里被風吹乾,乾涸的池塘如大地失明的眼睛。往昔蛙聲處處的熱鬧池塘,如今少了青草的鑲飾,少了蛙聲的伴眠,居然被村民撿起,成了他們的錢囊,成了他們的金腰帶。
“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如今,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只有慘白的月彎彎勾住過往。
小時候,我家門前就有一方清清的水塘,村裡還有好幾口池塘,那時的池塘象宋詩里的詩一樣,“水滿池塘花滿枝”,我們經常出沒在如詩的池塘里,“乳鴨池塘水淺深”,乳鴨般深入淺出,化作詩歌的平仄,填充着如詩的池塘。童年的快樂,在池塘上飄蕩,如蜻蜓在水面上踅來踅去,動不動,來上一個蜻蜓點水,“點水蜻蜓款款飛”,將池塘里的青蛙撩撥得詩興大發,“稻花香里說豐年”;或如花苞般綻放,菏風輕送,暗香浮動,使得藏於葉底的黃鶯,在亂香深里,也忍不住喊上一兩聲。
如今,當我回到老家時,門前的池塘早已不見了,荷花變成了記憶,菏香也成了奢侈的享受,蛙聲業已遠去,石化在腦海中,眼前但見黑水橫流,群蠅亂飛。詩意的池塘,遺蹤何在?其他的池塘也被村民承包了,成了放養了魚塘。“水至清,則無魚”,走在塘邊,清水不再,詩意難覓,相反噁心的腥臭撲鼻而來。望着滿池擠得呼吸都困難的魚們,承包魚塘的村民笑了,我怎麼也笑不出來,笑,也只能是強顏敷衍。
更有甚者,房地產商也瞄上了池塘,在本該長青草、蓮葉、荷花和長蜻蜓、青蛙的地方,卻種植出幢幢高樓來,本該是蛙聲一片說豐年的地方響起了打樁機的凄厲的叫聲,本該是菏香沁人心脾的地方卻泛起陣陣銅臭;本該是詩歌的出生地卻成了孔方兄的故鄉。
池塘啊池塘,我了解你的憂傷,你在人們的慾望里只有冰冷地絕望,你的笑容已經泛黃,你失神的眼睛里也凝結了霜,我彷彿在你的眼神,笑容里,聽到周杰倫在反覆吟唱:“你的影子剪不斷,徒留我孤單在湖面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