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舉目所及,永遠都是不曾相識的世界。伴着飄飄洒洒的雨滴,在夏末走進這座古城;而今,同樣的雨,不一樣的季節,我又站在初冬的異鄉里。
有人說,雨是天使的眼淚。但是,天使真的會落淚嗎?或者,這世上果真會有那樣的天使:生着潔白的雙翼,頂着五彩的光環,一雙清澈的眼睛里沒有一絲濁痕?我無從知曉。假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在這異鄉,天使的淚水着實多了些。
雨,我生命中出現的第一個精靈。愛雨,是因為它伴我而生,伴我而長,伴我度過生命中的羈絆和痛苦。落雨的日子,我不會孤單,因為有個知心的朋友陪着我;哪怕是落淚,心裡也是暖暖的。因為,故友就在身邊。
愛雨,愛它的溫度。無論何時,雨落在手上,臉上,都是絲絲絲清涼的,我喜歡這種感覺。似曾相識的溫柔,彷彿前世的一次邂逅。這種感覺,既可以是盛夏的涼爽,讓你心脾沁潤;也可以是秋冬的寒冷,讓你封住苦悶的心,靜靜地度過嚴寒。雨,自九天之外飛入凡塵,誰又會知曉這其間的磨難和挫折。雨,承住了九天之重,最終,卻還是要歸於大地,滄桑,深厚。
歷代文人愛雨,因為雨可以給他們寄託,給他們書寫情愫的心靈。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這該是怎樣的一種境界啊!詩人獨坐幽樓,沏一壺清茗,擺一盞油燈,攜一卷書箋;小窗獨開,在幽幽清茗的香氣中,聆聽細雨潤物;隔天,便可以在深幽的巷子里買的一兩枝杏花,將春意寫滿居室。
印象里,文人都是愛雨的。無論是斜風吹細雨,雨打芭蕉,抑或是殘荷滴雨,意境都是美的。李商隱,應該是我最喜歡的詩人了吧。他的詩中總是透着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心緒,是憂傷,卻又透着一股安慰;是凄涼卻又夾裹着一絲溫暖。但李商隱愛雨是一定的,雨在李詩中被賦予了一種隱匿着憂愁和相思的心意。讀李詩觀雨,是別有一番滋味的。
雨,誰又會想到成為了如此神奇的東西,在中國文化里被書寫了上千年。真的難以想象,先民們第一次見雨時是怎樣的一種虔誠或惶恐。這個讓他們奉若神靈的東西,歷經千年歲月依舊是千年之前的模樣,但千年輪轉卻讓塵世換了人間。如果雨有思想,它定會為著千年的變換概慨萬千,或者,雨在這世界寂寞了千年,哭泣了千年。
那麼,千年之後,雨是否會想到,有一個我,再重複千年來古人的動作——書寫雨的生命。或許,我只是這天下渺小到沒有一絲一毫的分量的凡塵;還是,雨這個精靈對着千年的書寫早已麻木,我的筆墨難以讓他動容。
雨,落了又停,停了又落,在這停停落落之間,我走過的,是生命中一個又一個年輪。兒時漫步青石小街,聽石檐滴雨的清脆鈴響;或是獨坐池塘,聽荷風滴雨的陣陣潮響。少年的雨,確是有些輕鬆,毫無承擔所言。
而今,漫步異鄉,青春在成長中流逝。此時的雨,多了些心情融在裡面;或許,未曾料想到的世界,雨已經歷過。現時的雨,擔當了太多的流年歲月,擔當了太多的青春年華。可是,這小小的雨滴真的能夠載動那千年的情殤嗎?
我知道,我會老,會在生命中畫下最後一個年輪。但,雨已老了千年,千年裡它華彩依舊。願千年之後,你我再相逢。
雨,你伴我一生,我承你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