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站在陽台,看晚霞從西邊的高樓旁照射過來,看着夕陽戀戀不捨地沉落於西寶山的林蔭后,留下滿天零落的有如扯碎成了條狀的光線,執着地投向天空的雲朵上;如果是上半月,定會看到半月早早爬上東山,似乎想來拾掇這些紛飛的彩練;看晚飛的燕雀在樓群間盤旋,它們好似在享受夕陽最後的溫情,而在正午前後,是難得看到它們的蹤影的;看遠處裊裊升騰的白煙,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也似乎少了許多對它的厭惡,彷彿它的出現更襯托出此刻天空的寧靜和高遠。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驚嘆這神奇的陽光,與人的一生是何其相似呀!人生幼年如朝陽東升,勃勃生機,盎然向上。中年年富力強,活力四射。到了老年,則怡然自得,淡定從容,悠然享受生命最後的饋贈。是啊,生命再長遠也只是一個有限的過程,人何必不讓這個過程回歸到它本該遵循的軌跡上呢?興緻使然,我突然有了到戶外去好好活動一番的心思,去親身感受這夕陽隱去后的傍晚的悠閑,如燕雀般在它的晚霞中舒展自己的身體,讓心靈去感應大自然的聲音。
穿過車流不息的馬路,踏上連接月亮湖廣場的台階,穿行在擠滿晚練愛好者的廣場,跨過懸吊在竹皮河上索橋,東寶山北山麓上的登山台階就在我的眼前了。眼前的東寶山,“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登臨之際,也許沒有“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的人間仙境之感;登頂之後,也會沒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壯闊情懷,山邊不見澹澹之水,四野難覓竦峙山島,它雖然平淡無奇,但對它如此的熟悉,讓我始終喜愛着這座盤踞在城中央,也能天天看得到它的山頂的家門前的小山。
不走近山坡,你是很難看到山坡上的石階的。濃蔭掩映下的石階,總共約有二百三四十級,呈之字形從坡底分幾段延伸到山頂。上上下下來回登山的人,自動分成左右兩列往來穿梭,秩序井然。有快步輕登的年青人,有徐緩安步的中老年人。有少部分人上下飛馳,那多半是腳力強健的鍛煉有素者。台階寬不過兩米,但彼此都很謙讓,每有擦肩而過的人時,都能主動顧及不妨礙了別人,很少有危險發生。我拾級而上,腳力也算是中上等的吧,一口氣登上半程石階,基本上是不會喘大氣的。短暫停留在中途的平台上,回首北望,廣場的景象一覽無餘。由北向南的廣場中軸線,一直延伸到與弔橋相連,然後延接至山上的石階,把廣場、竹皮河與東寶山串成一串,天工與人造景觀一氣連成,渾然一體。優美的舞蹈音樂,飄過樹梢傳過來,看着數百人的健身舞場面,着實讓人賞心悅目。“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沐浴晚風的輕柔,雖然不是身處划艇,但幌幌然有如回到我的家鄉,泛舟碧水藍天之間,掬泥芳草香荷叢中。
登上石階頂端一個不大的平台,一般的人大多會略微有些濕背的感覺,但筋骨得到充分活動后的舒展,會讓心情格外舒暢。放眼四周,城區的高樓鱗次櫛比,牆面五光十色,遠處的山嵐輪廓清晰,格調爽朗。天空也變得彷彿更加高遠,晚星雖還不見蹤影,但薄暮的餘輝把整座城市靜罩在一片安寧和祥和之中,沒有喧囂,也看不到車流滾滾過後的氣浪,只有輕風搖蕩,飛鳥盤旋,白雲徜徉於穹頂,淡月飄忽在天邊。不是仙境,但此刻的東寶山,在我的心裡勝似仙境。看到身邊的人陶醉在鍛煉的快樂之中,連隨着主人一同來爬山的狗兒也歡快地蹦兒跳兒的,我也止不住撒開手腳,儘力地伸展自己的腰身,或者攀吊在旁邊的小樹上,讓全身的筋骨好好享受一番舒展的快感。
三個來回的上下攀登,體力消耗得也差不多了,雖然腿腳有些疲勞,但感覺活動得非常充分。靜靜地坐在山頂的小樹林中,看夜色漸漸降臨,晚星微笑般眨閃着眼睛,不知什麼時候露出了天幕,零零星星,比之星漢燦爛更加迷人。忘懷在這傍晚的山林,看視線下華燈初上的城市,霓虹燈柔和的色彩並沒有奪去天空的全部顏色,讓我還是有種置身大自然懷抱的滿足,盡情享受它所賜予的純凈的關愛。
在這樣的感覺和思緒中,讓人不得不感嘆人生的精彩輪迴。人的一生哪怕再普通也都充滿了傳奇,如果不是特別短暫,在它整個生命的過程中,總會綻放出不同的光彩。有如太陽的光芒,朝霞燦若爐火,鮮艷奪目;正陽有如烈焰,光亮赤灼;晚霞則溫文爾雅,悠長舒緩地退卻淡紅的顏色,用一份淡雅迎接清月,伴它悄然升起在東方的暮靄之中。在這些華光中,我最愛的便是晚霞了,它給人從容之感,讓人心境明凈,飽含溫馨和希望,把最絢麗的色彩輕柔地抹向後來的使者,在它離去時,讓人時刻眷戀它的親切和美麗。莫道人生太短暫,晚霞燦爛綻滿天。此時此刻,這兩句話躍出我的心頭,把我爬山後的所有疲憊都掃得一乾二淨了。(2011/07/23寫於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