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扼腕長嘆的高台城
張博學
紅軍西路軍在甘肅河西走廊的高台縣城全軍覆沒,軍長董振堂和高級指揮官的頭顱被割下來,女戰士被釘子釘在大樹上,紅軍將士被慘絕人寰的不同的殘忍方式殺害,經過血洗的西路軍戰士的英勇頑強的生命,消逝在呼嘯的西風和悲涼的戰馬嘶鳴中。高台城下,到處都是紅軍將士不屈的冤魂。這是上演在河西走廊的一幕壯烈的國家巨型悲劇。
這幕巨大悲劇的後期編劇是,為了清算張國燾個人的罪惡,也讓西路軍將士的生命白白買單。
西路軍將士前也是冤,后也是冤,敵人那裡也是冤,自己人中也是冤,真箇是“灑向人間都是冤。”
權力是萬惡之淵藪。奪取權力的過程,是血流成河,屍骨遍野的生命交換的過程。一個權力接替另一個權力,有光明取代黑暗的成分,但後來光明又走上黑暗。國民黨推翻清王朝,是光明取代黑暗,共產黨推翻國民黨,又是光明取代黑暗,但是,權力一旦穩固,黑暗又開始滋生。如果是黑暗取代黑暗,反正都是黑暗,何必花那麼大的生命代價做歷史的循環?前期的孫中山先生的國民黨集中了中華民族的一批精英,到後期權力落入野獸之手。前期的中國共產黨人也集中了民族中一大批精華,為了新中國前赴後繼,其品質,驚天地,泣鬼神。到穩座江山的時候,李蓮英幾乎在各個天高皇帝遠的各個地方執掌各級政權,經濟貪污,政治腐敗,作風惡劣,判了一批,又滋生出更大一批,也是“殺了夏民翰,還有後來人”,真箇一個相反的“前赴後繼”。想一想高台的軍事、政治、歷史悲劇,使人感慨良多。不由讓人產生“前期中國共產黨人的頭顱、鮮血、信仰與後期中國共產黨內部的金錢、美女、醜惡嘴臉”。
高台是一個讓人扼腕長嘆的地方。西路軍如果隱沒在祁連山,則失去了開闢根據地的作用;如果走出祁連山,則河西走廊一馬平川,地廣人稀,給養不足,是馬家軍的騎兵示威的好地方,在地理位置和地形上就不利於紅軍作戰。
高台慘敗了,但仍有一些打散的紅軍生存下來,流落民間。特別是一些南方女紅軍,迫不得已,嫁給當地農民為妻。新中國成立后,她們應當分享勝利的喜悅,但沒有。1973年,我在高台見過幾個女紅軍,她們一臉難以用語言表達的神態,如果強行找幾個詞來形容,那可能就是深沉、沉默、茫然、無奈、獃滯、木納、痛苦、無以名狀的複雜情感的混合表情,言語極少。沒有經歷過血與火的洗劫,沒有經歷過極度精神折磨的人,打造不出她們臉上刻意雕塑般的苦難。我還在烈士陵園的大門內見到守陵的一個西路軍老戰士,他的表情和那些女戰士一樣,不同的是,他對我們講了一些話。他的旁邊放着許多慘不忍睹的西路軍將士被殺害的照片,他說,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為董軍長和其他首長、戰友守墓,他們太慘了。時間過去了快要40年,他說話的語氣、感情和思維被凝固在過去的時空中,口口聲聲董軍長,好像他仍然是軍長的戰士,仍然隨時執行軍長的命令。他的靈魂被軍長和戰友犧牲的時刻定格了。他走不出血洗時的空氣。三十二年後的2005年7月,我被組織組織教育,再次到高台。我從一個二十齣頭的涉世不深、思想淺薄的青年,變成一個在我認為“飽經滄桑”的准老人,去接受英烈的教育,對西路軍烈士和壯烈的沒有倒下的倖存者,對纏繞在其中的政治糾葛,就有了思想和社會的較深認識。時間又過了三十多年。我當然再見不到那些紅軍女戰士,見不到那個守墓的“兵”,那些當年看到的慘不忍睹的照片也少了許多,但我的心境卻沉重得難以抖落。他們的鮮血、生命、理想換來的就是那些科級、處級、局級、部級、中央級幹部的等級森嚴、優厚待遇、裝腔作勢、以權逼人,以權謀私、貪污腐化、道德墮落、鮮花美女,紅燈酒綠,紙醉金迷的“共產主義幸福生活”么?先驅帶着美好理想,用頭顱換來的新機制,一開始就帶着極大的生理缺陷,還會有人用鮮血去消除嗎?
當年,大量的公產黨人的優秀分子捧着頭顱奮鬥共產主義的壯麗前程,今天,大量的投機共產黨人的劣等分子提着不要的臉皮奮鬥共產主義帶來的個人錦繡前程。面對先烈,我們怎樣向您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