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海
夜色漸濃,趁天還沒有黑,我將要回到家,回到有飯香、有父母親人的地方。久別的方向總給人不盡的回憶和記憶的翻新。渴望回家,縱是這般黑暗,也要走去。
冬季,時光傾晚。透過慘白的月光與雪光交輝,我隱約看清了打麥場的輪廓。大致的方位沒有變化,大概的模樣沒有褪去,只是容顏蒼老了,鋪上雪層,冰封了幾分真實。幾個草墩兒和洋芋桿幾乎把場面兒佔滿,不知誰家蕎麥桿、胡麻柴堆放了好久,沉澱了風塵。西北風刮著,眼睛好朦朧,朦朧的看不清場沿邊上站的是誰,模糊的看不清場里勞作着什麼樣的人,哪些孩子圍繞糧食袋子轉圈,風扇揚出了幾顆歡心?抖一抖星光,清晰了。場邊上的老人笑了,一個陪了我二十二年的老人,駐起拐杖卻至此迷失了回家的路。揚起手杖,風化了木頭,她追着小小的我,我便扯開嗓子嚎起來,她就是兩巴掌,我爬倒在地,尖聲哭痛。還是無助的跟着走回家,依舊的老櫃藏着好吃的,水果糖,紅糖,幾種果實,各樣堅果。櫃門一打開,我的痛隨哭聲散去,等着好吃的到手。她分得好認真,她氣了她又笑了。一轉眼的功夫,我又在土城牆上亂跑,我想這時她的心在空中飄着。雙手捧着的長孫,怎麼也跟不上我的節奏。看時最無聊莫過於:在場里,撕上一團柴草,幾個老奶奶坐下諞閑,什麼媳婦子做得不對,什麼兒子不孝順,我只是暗暗的在等待,等一個可以讓我自由的機會。其實人一旦真正自由大多時候便會難以自控,一陣陣王家的高粱夷為平地,金家的蘿蔔全部鋪在地上。“你的孫子又害人了,高粱鋪平了,蘿蔔糟踏光了……”,老奶奶就給人家好話說著,陪着不是。 秋收時,更是反天堂了,抱着麥把把睡覺,在草堆里翻跟頭……只要誰家碾場,就招來跟螞蚱群似的孩子,吵着鬧着。大人們一歇息就團湊過來,混着吃飯,一場的人積聚在一起,吃一鍋飯菜。吃完后,我們又呼嘯開了。場里開出了花,土飄的高遠,麥皮飄了一陣,齊齊落下一層,麥子在風扇旁打個轉兒就落下了。人們心情歡暢,豐收的果實顆顆飽滿。數起幾十口袋糧食,就是一年所有的收成,拖拉機“哐、哐、哐”地響幾個來回才能把場里所有的產物和秸稈拉完。我們披着秋日撒歡,一不小心把日子灑揚揮霍完了。奶奶青絲染白,我們的幼稚褪去,打麥場也老了,只用來堆放各家的雜物,晒晒牛糞,晾晾發臭的粉雜。
這麼年走過,淘氣惹事的小孩已是小伙,當年熱鬧的景象早已不見,打麥場變成了一個廢舊的莊園,雜務纏身。可曾經追着我跑的老人,再也跑不動了,走着也蹣跚,最後隨着黃土走進了我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