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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巢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嚮往着北方。

  也許是在南方生活得久了,也許是期望與那冬日裡滿地冰清玉潔的邂逅。

  等到成行之時,已是南方的春末,山山水水之間都鬧騰着濃濃的綠;而闖入眼帘的北方卻依然是春寒料峭,那白楊樹照舊光禿禿的挺拔在路的兩邊;除了麥田,似乎難得再尋找到蓬勃的綠了。

  對北方的失望彷彿就在此間升起,為自己多年的夢作了一個有些傷感的詮譯。

  突然間,卻有鳥鳴從空曠的藍天上劃過,一隻喜鵲收籠羽翼歇足於一棵白楊樹上。因為少了葉的阻擋,可以清晰地看見它悠閑的用嘴梳理着羽毛。故鄉的老人常說,喜鵲飛到便有喜事來臨,但在故鄉卻已是多年未能見到這種鳥了。身處旅途的我雖然不會有喜事,但這吉祥鳥卻也帶來了一種愉悅的心情。

  仔細望去,便發現在鳥的頭頂更高處的樹枝間有一個帶圓形的黑色物體。

  鳥巢!我不由得在心裡驚呼。

  我似乎聞到了一種熟悉的,卻又久違了的氣息。那氣息從童年飄來,釅釅的,純純的,如那年少時無憂無慮的日子。

  其實,鳥巢於我是一個色彩斑斕的童年,是一段活潑靈動的記憶。

  我的童年是在一個名符其實的小山村裡演繹的。我離高樓、汽車很遠,網絡、玩具更是聞所未聞,屬於我的只有牛羊的嘶鳴,捏泥巴和過家家的遊戲。但在那窄窄的生活空間里卻存在着一個鮮活得令人激動的情節,這就是鳥巢!

  鄉村的鳥巢幾乎是無處不在。板壁上、屋檐下、樹枝間、岩洞中,就連那廢棄了多年的土牆裡也可以找得到鳥巢的蹤跡。只要能遮風擋雨,只要能提供哪怕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安全保障,鳥兒們就會把自己的巢穴置於其間。

  鄉村的鳥巢也是多姿多彩的。燕子們會在木樓的板壁上一嘴一嘴的用泥塊築成精緻的鳥巢;麻雀們銜來柔軟的羽毛、樹葉甚至於破布片於屋檐的空隙里構建溫暖的鳥巢;喜鵲和烏鴉叼來粗枝大葉在樹丫間營造堅實的鳥巢;一些不知名的水鳥在河岸邊撿拾水草到岩洞中鋪設自己的鳥巢;還有一些天性懶惰的鳥兒卻是忙着一門心思的搶佔別人的鳥巢,“鳩佔鵲巢”說的就是這些討厭的傢伙……

  因為鳥巢的無處不在和多姿多彩,我的童年別無選擇的把它們作為了一種裝飾生活的情趣。

  春天的季節,燕子飛回來了,我可以一天天地坐在大門口,看着它們飛進飛出,辛勤地銜泥、和泥,從無到有,把自己的家建設起來。沒有多久,便有一些可愛的小腦袋從那巢中爭先恐後地伸出來,嘰嘰喳喳地從父母嘴裡搶食。有一次,一隻小燕子不小心從高高的巢里摔了下來,儘管我手慌腳亂地忙乎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把它救活。我流着淚埋葬了小燕子,卻把罪過遷怒於燕子建得太高的鳥巢上,氣急敗壞的拿起一根長棍子想把那巢搗毀下來,最終看到那幾個沒有摔下來的小腦袋怎麼也下不了手。

  麻雀們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大人們說它們經常偷吃糧食,是“四害”之一,這些可憐的小東西也就淪為了我揚善除惡的偉大志向的目標。清晨和傍晚我都會特別注意屋檐,只要有麻雀飛了進去就會牢牢記住,一到天完全黑下來就下手掏它的窩。發現鳥蛋就煮了吃,什麼都沒有就毀了它;經常看到其中躲了一些羽毛都來不及長齊卻驚慌失措的小麻雀,再狠的心也被那嫩黃色的小嘴軟化了,只好滿懷遺憾聽之任之地離開。也有一些小朋友把小麻雀取出巢來,自己養着,還為它們建造一個更漂亮舒適的窩。但這些小生命離開了自己的鳥巢,無一例外悲慘地死去。也許,這是一種對家園無畏守候的方式,更是一種對囚禁自由的強烈抗議。

  鳥兒們大多都有這種骨氣,讓我們那群無忌的心靈在這顯得有些大無畏的精神面前最終退縮。好多時候,當我們再發現鳥巢,雖然內心衝動,但還是克制着只對那鳥的家園哼唱一首由謎語改編的兒歌——對門山上有個碗,年年落雨落不滿。

  後來,上了學,一步一步走出了小山村,也一步一步地遠離了鳥巢。但那份記憶一直是鮮活的,時時溫暖着自己沉浮的心靈。

  九十年代初,我在一個文學編輯的桌上看到了一本詩集——《鳥巢的風景》。那一刻,童年的記憶一下子就泛濫了,使我不顧一切地把它據為了己有。記得,我是捧着這本詩集躲進校園內那個小小的樹林子里看的,心早已飛回了那個生我育我的小山村。快二十年了,我還依然記得詩集里關於鳥巢的句子。《鳥巢》:小村的額上/有一顆小黑痣哩;《月出》:透明又朦朧的鳥蛋/從黑色的巢窩裡旋出;《雛夢》:鳥巢/五星級的旅館/恰好安頓童年/天剛亮母鳥就飛出去/叼回一盤蟲子的早餐/哺育航空事業。後來,我認識了這本詩集的作者匡國泰,我對他說自己忌妒死他了,要是是我寫出了這麼美的關於鳥巢的詩歌該多好呀。

  參加工作之後,我基本是在鄉鎮,在大山深處的林海。鳥巢的情節還像童年一樣的溫暖着我,但鳥巢卻在我的世界里越來越少。麻雀們不見了,喜鵲們不見了,就連那從前最惹人討厭的黑色的烏鴉們也看不到了。記得有一次,我在長沙的湘江一橋邊上看到了一大群被驚飛的麻雀,我獃獃地站了很久,心中既鼓盪着對童年溫暖的回記,又充滿了曾經搗毀過這群小生靈巢穴的愧疚。

  前年,在辦公室外面的坪場上突然看到了幾隻活蹦亂跳的麻雀,我激動得幾乎流下了淚。第二天,我就寫下了一篇文章《又見麻雀》。在文章的結尾,我禁不住這樣寫道:“麻雀們離開了村莊,離開了田野,是不是村莊和田野對它們作出了什麼致命的傷害呢?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對於生命力強而又繁殖旺盛的麻雀,我們的孩子也只能從書中和老人的記憶中去認知的時候,一大些稍稍脆弱的生命毫無疑義地將從我們的生活中永遠消失。那麼,我們的這個世界還會這樣五彩繽紛、絢爛多姿嗎?”

  這一次,在這春天遲到了的北方,我又一次看到了很多喜鵲的鳥巢。儘管,它們並不精緻;儘管它們並不鮮艷;卻是大自然帶給我的一個又一個實實在在的驚喜,溫暖着我長長的旅途。

  回來后,我把“鳥巢”這兩個字在百度里搜索了一下,竟然出現了一千多萬條相關的信息。然而,真正自然界鳥巢的信息並不多,大都是關於北京“鳥巢”奧運體育館的信息。我把“鳥巢”體育館的圖片定格在熒光屏上,久久地端詳,不得不欽佩那獨特的創意和新穎的結構,耳邊不由得響起了那首久唱不厭的兒歌——對門山上有個碗,年年落雨落不滿。我知道,這兒歌根本不適應北京的“鳥巢”,卻想不出更好的表達方式。

  但是,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大自然的鳥巢哺育的是為人類生活添姿添彩,與我們和諧共處的小生靈;而北京的“鳥巢”哺育的卻是永不止步的奧運精神和自強不息、拼搏創新的中華民族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