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可以想象陶淵明的恬然和愉悅。可以描繪出一副生動的山水畫卷。只是那副畫卷在心裡是反的,“南山”是“北山”。
蓋因為家鄉南面是海,北面才是山。習慣了這種定式,思維轉不過來。往往到一個生的地方,見了山,直覺那是北面。調向的時候很多,明明知道太陽在南,可就感覺它奇怪的在北方天空。就像某件事,理智告訴你是錯的,感情上卻不承認一樣。
無論身處何地,何時,與何人在一起,只要提到“山”,眼前肯定出現家鄉的北山。一副自己珍愛的小的山水,或者是一幀永不退色的照片。那種感情,就像提起“父親”,無論是在談誰的父親,自己的父親自然而然的會站在腦海里,哪怕只有一秒,或幾秒的定格。
一個在山裡捉螞蚱,逮蛐蛐,掏鳥蛋,采山棗,從岩石上蹦上跳下的渡過童年的人,像我;一個在山裡挖野菜,刨山藥,摘松果,撿柴火,摟草,爬到山頂大喊,在山谷里聽迴音,瘋跑在山脊渡過少年的人,像我;家鄉的北山就是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美麗的傳說,一個永不枯竭的寶藏。
讀書,每每讀到“青雲出岫”一類的詞句,就不由進入北山的記憶。由於貪玩而晚歸,白雲就棲息在腳下的山谷,鳥兒在腳下滑翔,流螢隨你而動,月在頭頂山頭,彷彿伸手就可夠到。月光如水,樹影婆娑。神秘如仙境。“
風過松林的聲音,不是親耳聽到,你想象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震撼。山雨欲來,不是在山裡你也無法看到。黑雲在頭頂,在身邊凝聚,初時象霧,轉而成雲。樹在搖,草在伏,天地萬物瞬間失去光澤,除了山石,有生命的東西都變得惶惶然。躲在山洞裡,看瀑布轉眼間掛在洞口,大股的水流順着山坡的凹處奔騰而來,帶着小石,枯枝,雜草,小動物的屍體,歡快而迅疾。山澗幾秒鐘就好像蓄滿了水,轟鳴而下。雨霧籠罩了整個山頭,白茫茫一片,看見的只是近處的樹在雨里舞蹈。而雨後的山,自是另一番景象,你會看到”清泉石上流“,魚在淺水游。松針掛着雨露,小草含羞,聽到的第一聲鳥鳴特別清脆,空氣都帶着清新的香氣。少年不識景色,只知歡喜雀躍。
第一次爬到山頂,向南看去,懂得什麼叫”海天一線“,向北看去,雖然那時沒有”一覽眾山小“的豪氣,卻看到群山在腳下蜿蜒起伏,除了天,沒有再過高自己的東西了,不由生一種”征服“的快感。尤其是冬天,下完雪。瞞着父母偷爬到山頂,那份美景是我的筆墨描繪不出萬分之一。只記得大聲的背誦毛澤東的《沁園春。雪》。而後再讀那首豪情萬丈的詩,眼前出現的是,站在北山頂,看腳下一條條白雪覆蓋的山脈如銀龍般奔騰起伏。山風抖落松樹上的雪,盪起雪霧。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白雪輝映的天空湛藍,白雲你會疑心是雪堆在天上,陽光下的雪泛着銀光,好一派銀裝素裹。那是80年代的冬天,現在暖冬,家鄉雪很少下。偶然下點雪,被風吹到背陰的地方,堆積在那裡,好像在訴說,又像在回憶。
北山不高,根本算不上”巍峨“。北山美,也只是我眼中的美,我心裡的美;如果拍一張相片,你會把它扔到一邊,而我會珍藏。我不會拿它和那些名山大川作比較,他山雖好,也不如我的北山親切,寬容,慈愛。
北山也有一學名,在海陽市地圖上,叫”黑崮山“。山高忘記了。可是,偶然想起,你會首先想起父親的名字么?山是父親,你會記得他的身高,而忘記在你看來曾那樣寬闊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