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如果它只是站在那裡,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它心裡在想什麼。其實樹們心裡明白,空氣、水、陽光、微量礦物質……它們站在那裡,把根深深地扎到泥土深處,那些重要的東西就從那裡輸送到各部位。
有一次,我們幫鄰居一個忙,準備把他們家的一棵大柳樹砍倒,用來修建新的房舍。那一天我們起得很早,刑場就設在小河旁,本來計劃在太陽出來以前就把樹放倒的,可是第一斧頭砍下去,我就知道那將是一個艱苦的里程。我們用力砍下去,卻只傷到了樹的一點皮毛。站在樹的身旁,仰望它插在雲頭裡的枝葉,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麼的渺小,斧頭的聲音也顯得空洞無力。
“這棵樹真大!”有人說。
於是大家再次抬頭仰望那棵已被判了死刑的樹,心底里泛濫着敬畏的感覺。我把手摸到樹粗糙的表皮上,感覺到四季的風沙、旱季乾燥氣息傳到了我的心裡。大樹啊,我真不忍心把你砍倒啊!
但是大家還是繼續了那個粗糙的死刑執行動作:舉起斧子,用力砍到樹的身上。
太陽出來了,我們才砍了30公分深。
太陽快到中天的時候,我們才把繩子套到樹最粗壯的枝椏上,準備拉扯。
中午時分,我們才一邊喊着:順山倒了——一邊用力拉着繩子。大樹已經幾乎只連着一點皮,但它仍然不肯倒下。這時候,有一個人跑過去,抓起地上的斧子,在樹的一點皮上砍了幾下,就聽見大樹“咔咔呀呀”地尖叫着,開始沿着繩子的方向倒下來。那陣勢真有點驚天動地的態勢:大樹的枝椏尖利地呼嘯着,劃破了空氣,在我們眼前撲起了幾丈高的灰塵。我想起一個詞語來了,“玉山傾頹”,對一棵樹來說,這也許不確切,因為樹可以是多種形態的,尤其對那棵上了年紀的老樹,但是,我只覺得這個詞語能體現它倒下的重要性,我只是想讓自己記住一個事實,大樹的確倒得悲壯慘烈。
事後我們拿來了長長的鋸子,把大樹的樹榦鋸成了幾節,也把把樹稍粗壯的枝椏鋸成椽子。你看,一間房子就這樣建成了,可是一棵大樹卻倒下了!
幹完這一切時,天快黑了,我望着眼前粗大的樹榦發起了呆:那些斧子的碎屑怎麼那麼像是一塊塊血斑?本來慘白的柳樹的碎屑,這時候卻泛着血紅的顏色。
挖樹根的人也開始行動了,向下挖了兩米深,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見粗壯的樹根。
“算了吧,誰知道它有幾米深!”有人勸阻那些想把樹根整個刨出來的人。
而那些斜伸向遠處的根,就只好放棄了。
我在心裡問:它們到底伸到哪裡去了?
一個樹的死刑 標籤:只有一個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