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金山命名的寺院天下應該有不少,如江蘇鎮江的金山寺,福建長樂的金山寺、浙江溫州的金山寺等,據說泰國曼谷也有一個金山寺,而江西臨川的金山寺與其他金山寺有所不同,這裡是女性出家修行的地方。我們習慣把出家的女性統稱為尼姑,其實尼姑僅是國人對她們的俗稱,並不合乎佛制的要求。按佛門正統稱謂,佛教的出家女性,小的叫沙彌尼,大的叫比丘尼。金山寺還辦有江西尼眾佛學院,據說是全國第二大尼眾學院,規模僅次於五台山普壽寺的尼眾佛學院。在這裡可以接觸到不少潛心學佛的沙彌尼和比丘尼;在這個商品經濟高度發達、物慾橫流的時代,她們能看破紅塵,去除七情六慾,一心向佛,刻苦鑽研佛教知識,的確是很不容易。帶着對佛教的尊重和探微心路,我曾經多次到過臨川金山寺參佛和遊歷,每次來心靈深處都會受到凈化和洗禮。是的,在這裡可以與潛心學佛的沙彌尼和比丘尼交談,從交談中捉摸她們看破紅塵的因緣,感受她們一心向佛的虔誠,更重要的是學習她們傳誦佛經的執著。有人說,現在的中國人最缺少的是信仰,但在這裡我們感到最不缺的就是信仰,不是嗎?面對坐禪苦修的比丘尼,憑窗苦讀的沙彌尼,真心拜佛的善男信女,從他們對佛的虔誠上你應該得出和我一樣的結論。
臨川金山寺位於臨川、進賢、東鄉交界處的臨川雲山鎮境內,從南昌驅車前往大約有60公里左右路程。該寺始建於唐朝,因位於盛產金沙的金山之巔而得名。登臨金山之上,放眼四望,三縣風光盡收眼底。時值夏季,河水蜿蜒、稻田蔥綠、樹木蒼翠、青山連綿、藍天碧透。再仰視依山勢而建的寺廟建築群,更顯錯落有致、巍峨雄偉、氣象森嚴,使我不僅想起北宋宰相,著名改革家王安石讚歎金山寺的詩句:“重經高處寺,一與白雲親。樹木有春意,江山如故人。幽軒含氣象,偏雨落風塵。日暮臨歸去,徘徊欲作神。”王安石是臨川人,登臨故鄉的著名景點,留下膾炙人口的詩句,應是情理中的事!我們不顧暑熱,振奮精神拾級而上徑入山門。並經天王殿,直趨大雄寶殿、伽藍殿、藏經閣、鐘鼓樓、千佛殿禮佛。在諸多殿宇中,記憶特深的是千佛殿。該殿建於山頂,四周牆上雕刻着上千神態各異的羅漢,中間則是四方各有一尊緬甸白玉做的與真人等齊的佛像,其中有一尊卧佛特讓我叫絕。在鮮花簇擁中,卧佛顯得分外玉體晶瑩、慈眉善目、悠閑安祥、在自大得。這四尊佛是那四位呢?遺憾的是我當時沒有細究,推想應該是四大菩薩吧!即觀音、普賢、文殊、地藏。其實殿堂外面有位端着經書正全身貫注苦讀的比丘尼在那兒,本來可以向她請教的,但我不好意思影響她。不管雕的是什麼佛,在我眼中都是難得的藝術品,很值得認真欣賞。就在我久久注視,完全被佛像的精美陶醉時,一位不到二十歲的姑娘走到佛像前,滿懷敬意的不停叩拜起來;其叩拜的時的虔誠與動作的標準,令我暗自叫絕。看來,這是位非常虔誠的年青女施主!但如此年青卻對佛如此頂禮膜拜?我內心是大惑不解的。按寺院規矩,是不允許拍攝的,但我還是忍不住拍攝了幾幅。出得門來,剛才苦讀的比丘尼已經放下經文在獨自品茶,我連忙上前雙手合十致意:“阿彌陀佛,師父學的是什麼經文呢?”她大概五十來歲,有點虛胖,面目卻透出慈祥。她笑而答道:“我讀的是《地藏經》,是使人趨吉避凶以改變命運的經,以及超度去世親眷令其解脫的因果經。”我到過九華山,那兒是地藏王菩薩的道場,對《地藏經》也略知一二,便虛心向她討教學經的方法。“經文不是很好懂,要怎樣才能學好《地藏經》呢?”我問。她略思考了一下,“古人云,讀詩百遍,其義自見;讀經則應該是,誦經千遍,其義乃見,多讀多誦,自然明理辨義。”她這麼幾句解釋,已經使我感到其佛學不淺。我接着追問,“此經要旨是什麼,怎樣才能把握其精髓呢?”她耐心地解答:“《地藏經》記錄了佛祖釋迦牟尼佛與地藏王菩薩和眾多菩薩的對話,解釋了眾生解脫生死、懺悔業障、救拔親人眷屬苦難的種種方法。佛開導我們要以孝為先,要供養和孝敬父母,《地藏經》能度自己的雙親離苦得樂。另外,該經還能使我們理解萬物眾生其生、老、病、死的過程,能使怨親債主得以解脫。人的生死自無始劫以來皆輪迴不已,福報的聚集和修行的功德力的累積是他人無法替代的。讀此經能使我們明白關於業障問題如何處理,以及如何修福修慧,廣利眾生。”我認為她解釋得很到位,便再次雙手合十,道聲“阿彌陀佛”,表示致謝。她也還了我一個雙手合十和一聲“阿彌陀佛”。從千佛殿下來,我來到了文殊院,這個院離山門不遠,規模不大,而且遠離其他殿宇建築群,有點“離群獨立”之感。進得殿堂,裡面供着三尊佛,中間的佛我叫不出名字,左右的我則能認出來,一是普賢,一是文殊。恰好堂內有位個子瘦小的中年比丘尼當值,我便上前討教中間佛的名稱。她用永修話答道:“中間的佛是報身佛,即盧舍那佛,也可稱為毗盧遮那佛”。我原以為對諸佛有些了解,今天連她解釋都聽不明白,看來我的佛教知識還得加強。我再次討教,“你說的佛我確實不知道,能介紹一下嗎?”她想了想才回答我:“毗盧遮那,漢譯的話:就是‘大日如來’的意思,釋迦牟尼佛在立名時,把他的報身和法身立在同一個名中,表示法、報不二。毗盧遮那佛是證得了絕對真理,獲得佛果而顯示佛智的佛身。”聽她解釋,我還是沒有怎麼弄明白,不過還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又向她討教另一個問題,“為什麼這座廟堂遠離其它建築群呢?”她告訴我:“是為了方便出家的比丘尼閉關”。閉關我是知道的,是出家人修行的重要項目。“哦,這裡現在有閉關的師父嗎?”我問。“有的,已經十多天了!”她答道。“聽說在閉關時要念佛號十萬次,是嗎?”我又問。“你說的是東林寺閉關吧,我們這兒主要是靜悟,也就是長時間的靜坐和入定。通過靜悟,洞察佛理,並找到身心的皈依之處。”她回答。“那你是不是也閉關過呢?”我問道。她聽后,不好意思地回答:“沒有,閉關的師父一般都是德行較高的人,我的功力還達不到。”我又轉了一個話題:“聽你口音,好像是永修人吧?那兒的雲山可是天下聞名的佛教勝地,有不少寺廟,你卻怎麼到金山來出家呢?”“哦,你聽出我口音了,我確實是永修人,過去一直在雲山修行,那兒的雲居寺的確很大,但卻是比丘修行的地方,而供比丘尼修行的寺廟則很小。更重要的是到金山寺能學到更多的佛教知識。”她是為了求學前來金山的,不由我不肯定。“剛才我參觀了整個寺院,感到修建得很不錯,但這裡號稱是全國第二大的尼眾學院,卻感到學員並不多!”因為我在參觀寺廟時,並沒有看到能供尼眾學習的場所,也沒有看到太多學習的尼眾,所以心存疑問,便直接向她提了出來。“江西尼眾學院是在山下,不是在山上,是在大金山寺里。”她很認真的告訴我。“大金山寺,難道這兒還有另一個金山寺?”我問。“是的呀!就在山下,規模很大,你應該去那兒參觀參觀!”我到金山寺來過多次,每次來都是參觀眼下這座,卻不曾想到山下還有一座規模更大的。於是,我與同行五人按照她指點的路徑來到了大金山寺。
原來大金山寺位於金山嶺下,得從臨川方向進入,而我們每次來都是從進賢直接上山進入的,所以不曾注意。大金山寺其實與建在山上的金山寺是連為一體的,站在大金山寺前,可以遙看建於金山嶺之上的金山寺和寶塔。進入大金山寺山門,是一個有着三十餘畝的放生池,裡面放養了許多烏龜和魚類。過了韋馱殿,面對雄偉的大雄寶殿,才感到這兒確實是非常恢宏。大雄寶殿前有一個寬闊的庭院,栽滿了不少奇花異草和高大的名貴樹木,中間聳立着一尊十餘米高的觀音玉像,兩邊則各有一排好幾十米長的飛檐翹角三層樓房。我們先參觀了右邊的樓房,這些樓房與過去我參觀的其他寺廟建築有所不同,雖然貌似古色古香,但裝修用料都是很現代的。牆上掛了不少水平極高的字畫,和佛家經典語錄。隨意參觀了一些房間,都是分外清靜整潔,遠比一般廟宇收拾得要乾淨。大概比丘尼較比丘更愛衛生吧!穿過右邊樓房的走廊,發現後面別有洞天,建有大批類似宿舍的建築,還曬了不少衣服,大概是尼眾的住所吧!我們也就不方便進去。然後,我們又來到庭院左邊的飛檐翹角三層樓房參觀。有一處類似書店的地方吸引了我們,朋友們都魚貫而入,我也跟着進來了,看到我幾位朋友正圍着一位沙彌尼問這問那,便情不自禁從包里掏出相機想拍攝。想不到被這位沙彌尼發現了,便連聲制止:“施主,請別拍攝。”我向發話的沙彌尼說出自己的不解:“對不起,我以為只有供了佛的地方才不讓拍攝呢?”這位白白凈凈、清清秀秀且苗條高挑的沙彌尼連忙施禮:“阿彌陀佛,你是想拍我呀!”她紅着臉說。看到她臉上湧現的紅暈,反而引起了我拍攝她的想法,不過,她把不想讓人拍照的話說前面了,我不能勉為其難。先我進來的朋友們看着這麼多佛教書籍,都非常興奮,便打聽哪些是賣的,哪些是贈送的,苗條高挑的沙彌尼都不厭其煩一一給予了解答。我問“這兒有介紹金山寺的詳細資料嗎?”她搖搖頭,接着答道:“書是沒有的,不過你想了解金山寺的歷史,可以到網上找,我們有網頁,裡面有很多介紹。”我接着來了個請求:“我對佛教是一知半解,很想學習學習,你能推薦幾本好懂點的書嗎?”她連忙從書架上找了本《六祖聖壇經》和一本《釋迦牟尼傳》,還到存放光盤的地方找了張《學佛治百病》的光盤給我。看來,她真把我當成初入門的佛教愛好者了。不過,我還是給她打了高分!因為六祖慧能是禪宗大師,而禪宗又是中國化的佛教,中國人學佛是應該從《六祖聖壇經》入手。另外,要學佛,當然得了解佛主釋迦牟尼事迹,《釋迦牟尼傳》應該是了解佛祖事迹最直接的書。再就是,她選《學佛治百病》給我,大概認為我這樣年齡的人學佛是為了身體健康,將此光盤送與我,大概是希望我通過學佛驅除百病吧。我感謝她的好意!接着我還提了個要求,請她告訴我金山寺網址。她找來一張小紙,很利索的把網址抄給了我。看到她寫的流利英文字母,我不禁好奇的讚歎道:“估計你對電腦還挺熟悉的,英文也應該不錯。”她笑了,“我來這兒已經十來年了,電腦和英文都是在這兒學的!”“那你不是十多歲就出家了?”我的一位朋友代我問道。“是的,十四歲來的!”她點頭回答。“你現在是學員還是長住呢?”我的朋友又問。她回答:“我已經是長住了。”“你在這十多年,想家嗎?”他緊咬話題不放。“想家,不過父母老了可以接過來住。”她輕鬆愉快的回答了這個在我看來容易造成內心感傷的提問。我們已經注意到了這兒有養老院,便向她打聽起養老院的情況。她告訴我們,“養老院主要是針對出家僧尼孝敬老人辦的,另外,對外也可適當接納些老人。”有位朋友參觀過這兒養老院,便接過她的話說:“我剛才去看了,很不錯的,我老了也申請來這兒。”她笑了:“歡迎啊!不過得提前申請,想來的還不少!”她的“歡迎”也打動了我,老了能到“慈悲為懷”寺院辦的養老院養老,對我們這些僅有一個孩子的人來說,應該是不錯的主意。
從書房出來,我們圍着庭院走了一圈。大雄寶殿為主的廟宇建築群雖然也很不錯,不過與其他廟宇的相比,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就在朋友們進到大雄寶殿禮佛時,我卻獨自來到教學為主的“尊旭樓”參觀。進得門去,背面牆上是學院的宣傳欄,有不少介紹金山寺和學院的資料,我順便瀏覽了一下,才知道這學院的院長由印空大法師兼任。印空大法師是江西佛教協會副主席,已經是九十多歲的老人了,在佛教界很有名氣,我對她有敬仰之心。尊旭樓內有點類似北京的四合院,長方形的大庭園在四周房屋包圍中既優雅又清靜,坐北房屋后的上方突顯着建在雄偉的金山上的寺廟和白塔。左面教室樓的走廊上坐着幾位持經誦讀的沙彌尼,年齡看上去都不到二十歲,其中一位年齡最小的還把本經文放在一個紙箱上,然後不停地叩拜着。我找到教務處,裡面有位比丘尼正低頭在整理資料,這位比丘尼較我先前在千佛殿見到的更顯有修養,細嫩白凈的臉上架了副細邊金絲眼鏡,年級大約四十歲出頭,一看便知是知識分子出身。我先來了一個雙手合十,再一聲“阿彌陀佛”,她抬頭看了看我,也回了一個雙手合十。我告訴她是從南昌來的,想了解江西尼眾學院和印空大法師的一些基本情況。她很熱情,連忙招呼我坐下,然後,操着一口廣東普通話把江西尼眾學院和印空大法師的基本情況作了一番介紹。
“金山寺在唐宋時就很有名,明初盛極一時,後來經歷幾度興衰。印空法師原名胡瑞蘭,出身於金山嶺下一書香門第之家。抗戰時,她年僅十九歲,便放棄教書一職,獨自上金山剃度出家。次年開始主持修復殿宇,通過多方募化,大雄寶殿等相繼建成。解放前,她曾恭迎西康貢噶活佛臨寺傳法,並改寺名為“中華貢噶寺”。解放初期,印空大法師為解除百姓疾苦,主持創辦了中醫傳習所,培養了一批佛德和醫道兼優的人才,有些還參加了抗美援朝。另外,她為了實行生產自養,在寺院還創辦了織布廠,讓寺內尼眾一邊念佛,一邊織布。文革時,寺院被夷為平地,尼眾被迫還俗。她只好捨棄親自創辦的金山寺,南下廣州,參學太平蓮社,一邊奉佛,一邊做工,直至退休。改革后,在當地群眾和政府的大力支持下,耄耋之年的印空法師自廣州返金山寺住持山門,重新修復金山寶剎、再振禪風。在她的努力下,金山寺發展很快,現在已經成了江西著名的寺院。1994年,經省宗教局批准,金山寺始創辦佛學院,取名江西眾尼佛學院,由印空法師兼院長、並聘請全國各大寺院的緇素大德執教。又得香港旭日公司捐款修建“尊旭樓”,即現在這所教學樓。寺院現有來自全國各地200多名比丘尼、沙彌尼在此學習。學院立有嚴格的院訓,並制定了各項管理制度,學員必須按要求修完26門課程。此外,我們還開設了勞動課,主要講授蔬菜種植技術,並要求學員參加勞動實踐。學員們除上課外和勞動外,還得隨寺內僧尼上殿參加早晚課,做佛事。現在學院開辦了基礎班、中級班和禪修班,已有不少學員畢業,為弘揚佛法發揮了重要作用。不僅如此,印空法師還提出並創辦了慈善協會和養老院,主要是為僧尼的年邁父母和社會上孤寡老人提供養老之所。今天金山寺和眾尼學院有此規模,這都多虧有了印空法師的別具慧眼和艱辛努力。”聽她這麼一介紹,我對剛才宣傳欄上那位慈眉善目的老法師更加敬仰,並使我感到佛教的影響力太大了,正因為有着對佛教信仰的虔誠,印空大法師才能做到破除萬難,成就了一番大的事業。另外,我對印空大法師奉佛出家理念也是由衷佩服的,她在年青時就能號召眾尼實現生產自養,現在仍然把“勞動”當作培養眾尼的一門重要功課,這對培養身心健康的眾尼有着重要意義。同時,我對眼下這位比丘尼的口才如此之好,也有着內心的讚歎,她至少是位中學,或大學老師出身,我本想問問她出家前的職業,但又感到有些不便。在我意識中,每個人都有故事,出家人的故事可能更特殊,更不便說。
辭別教務處的比丘尼,就遇到參觀完大雄寶殿的幾位朋友,大家匯合后便一同參觀學院的教室。從窗戶外面看教室內,我發現黑板、桌椅及其他教學設備與一般大、中專學校的課堂沒有什麼兩樣。門都是虛掩着的,我們便推門而進,我發現課桌上還留有學生的作業,便好奇的看了起來,原來是學員用秀麗的字跡抄寫的佛教語錄。課桌的抽屜都沒有上鎖,我也順便打開了一個,裡面放的是課本、作業本及筆。是些什麼課本呢?除佛教理論書外,還有古代漢語、歷史、電腦、財務、書法方面的書,看來她們學習的東西還真不少,差不多能做到與時俱進了。接着,我們又想上二樓參觀,在樓梯口想不到衝出了六條氣勢洶洶的狗,對着我們一陣猛吼,嚇得大家出了好一身冷汗。好在樓上走下一位身體強健、黝黑面龐的沙彌尼,看到我們被狗困住,便教我們喊“阿彌陀佛”,我們便趕緊慌亂的喊了一通。這招還真靈,這群狗聽到“阿彌陀佛”,竟然搖動着尾巴和我們親熱起來。“難道寺院的狗也通佛性?”我不禁在心裡暗自發問。我的一位朋友把我藏在心裡的發問直接向這位黝黑面龐的沙彌尼提了出來,她笑了笑說:“教的!”我看到這些圍着我們轉的狗似乎都是精瘦精瘦的,便問她:“這些狗怎麼這樣瘦?”還沒等沙彌尼回答,我的一位朋友已經搶着說:“這兒的狗吃齋呀,怎麼胖得起來?”大家聽了都會心大笑起來。又有一位朋友問她,“你們為什麼養這麼多狗呢?看門什麼的有一兩條也就行吧。”她答道:“這都是人家拋棄的狗,是我們收養的。”這時又走過來一位年齡更小的沙彌尼,紅紅的臉蛋還帶着稚氣,好像是剛才把經書放在紙箱上叩拜的那位。我問她:“小師父,你們今天怎麼不上課呢?”她用略帶稚氣的聲音答道“今天是星期天,休息呀!”“你這麼小出家,在這讀書快樂嗎?”我朋友問。“很好,我很喜歡這兒,能學到不少東西。”她回答。“你怎麼想到來這兒讀書呢?”另一位朋友追着問。我真佩服他提問的水平,因為這比直接問她出家的原因應該好得多。“我是慕名來的,她是到江西訪親后才來的。”黝黑面龐的代她回答。“訪親怎麼想起到這兒讀書呢?”朋友又問。“親人生病亡故了,她也不想回老家,便經人介紹到這兒讀書的!”還是黝黑面龐的代她回答。這時,我發現有點稚氣的沙彌尼眼眶裡有點微紅,便趕緊轉過話題:“你們在這讀書最喜歡哪門功課?”“佛經!”她們幾乎同聲回答。這使我感到驚訝,因為佛經多是文言文寫的,文字艱澀,再就是裡面的內容也不是年紀青青的人就能理解透的。“你們平時除了學習外,還做些什麼事呢?”“坐禪禮佛呀!”還是黝黑面龐的回答。我又接着問:“你們現在學些什麼經?”“華嚴經、楞嚴經、心經、地藏經、百喻經等都學過,但還沒有學好。”黝黑面龐的剛說完。年齡小的接著說:“她學得很好,很多經都能背出來,老師父都表揚她,我可是一部都沒背熟。”她有些羨慕年齡大的。我安慰她:“你還年青,只要努力去學,就一定能學好!”接上,我還問她:“剛才我看到有人在過道叩拜經文,是你嗎?”她紅着臉點了點頭。“為什麼要叩拜經文呢?”我好奇的問。“她大概是希望佛祖保佑她早點學好這部經書吧!”又是黝黑面龐的代她回答。通過與她們交談,我感到這所眾尼學院辦得是非常成功,因為她們對學習都非常刻苦努力,將來肯定能肩荷起“續佛慧命”重任,為弘揚佛法做出貢獻。
另外,我還想了解她們勞動的情況。於是,特地來到後院的齋堂。在廚房外,就遇到五、六個沙彌尼在水池邊選菜、洗菜。我問她們,“你們的菜是自己種的?”我這是明知故問,因為教務處的資深比丘尼已經告訴了我,學院開設了勞動課,菜都是自己種的。“是呀,我們的菜都是自己種的,真正的綠色食品!”其中一位自豪的回答。“你們在家種過菜嗎?”我問。“農村來的種過,城市來的沒有種過。”另一位回答。我再問:“是集體去種,還是單獨種!”“你可以到前山看看,有很大一塊地,分給了個人,每人一小塊,種的時候有分有合。”一位年齡稍大點的回答。與她們閑聊了一會,我專程來到她們介紹的菜地觀看,果真是好一片菜地,不過時值大暑天,菜地里沒有人勞動,但棚架上卻掛滿了豆莢,黃瓜,地里也是連片的空心菜、茄子和番茄。這,應該是尼眾們辛勤勞動的最好見證。
農禪,是中國禪宗寺院賴以生存和發展的經濟基礎,也是禪宗僧侶所必修的一個“覺悟”法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是農禪的最大特點。禪宗堅持融禪於農、以農悟道的生活習慣和修行方式,促進了農禪制度的形成與發展。同時,具有一定規模的禪宗寺院的農業生產也對中國禪宗文化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並形成了“農禪並重”文化傳統。把修行和農業勞動結合起來,不僅能砥勵心志,也是中國文化中的耕讀傳統在禪林中的體現。禪者並不是僅僅把勞動作為一種謀生的手段,更是作為觸類見道、直指本心的修行方式,實質上即是從勞動中悟修行,以修行促勞動。上世紀五十年代的中國佛教協會主席,江西雲山雲居寺的長老虛雲大法師就以百餘歲高齡,親率僧眾實踐“農禪並重”,經營着數千畝山林,水旱田地百餘畝,實現了糧食自給有餘。今日,金山寺的住持印空大法師則要求比丘尼和沙彌尼們在佛學院潛心學佛、禮佛的同時,也要參加種菜等其他勞動,這樣就使中國傳統價值觀中的勤勞、節儉的美德與其禪宗思想和禪修方式很好結合起來,就能使眾尼們更全面更直接認識並掌握佛教的真諦。不少人認為佛教的真諦就是“空”,世界上許多紛爭和煩惱就是沒有意識並看透這個“空”字,所以要遁入空門,才能漸漸理解“空”,並做到“萬事皆空,斬斷紅塵。”是的,“空”確實是佛教的真諦。但是,我們也要認識到,佛教在強調“空”的同時,也重視“有”,同樣關心本生,即有生命的自己和世界上諸多生命和萬物。佛教強調關愛生命,尊重生命其實就包含對“有”的重視。佛教是比其他生命哲學都深奧得多的哲學,裡面蘊含了許多艱深的哲理,是不能簡單片面去理解。佛經是“佛”對自己世界觀的闡釋,並不是每天對着經文誦來誦去就能理解的,因為語言和文字畢竟是笨拙的,是不可能完全達意的。要真正體會原作者寫經的真實用意和經的真實內涵,還要有與原作者類似的人生體驗和智慧,這樣才能真正領悟並且進入原作者內心,才能真正體悟到佛法的真諦。現在不少人學佛經,有如過去在私塾學“四書五經”那樣,死記硬背,並不加置疑地接受,這種學法是有很大局限性的。佛教一方面要人理解“空”,也就是六祖慧能提到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另外更強調人心向善,並努力度心向善。金山尼眾學院一方面要求學員們一邊通過苦讀經文、虔誠祈禱、恪守戒律,努力悟出“空”,從而達到超脫凡塵。另一方面又增加勞動這一課,來加強學員與自然的接觸,這樣使她們能夠積極面對人生。因為通過勞動,能使她們認識到生存的第一條件還必須創造食物來養活自己,而創造食物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是需要付出汗水和艱辛努力。這樣,就能使她們更尊重生命,關愛生命,珍惜生命,更一心向善。而現在全國不少寺院並不都是這樣,特別是一些大城市的寺院,香火特旺,捐款特多,僧人也就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除了參佛念經做法事外,他們一般是不參加農業勞動和其他勞動的。更值得注意的是,不少寺院簡直就是當地的搖錢樹和聚財盆,進門參觀得買上百元的門票,另外,還派人誘導遊客化好幾百元錢去買香火,再就是還有所謂的高人坐在那兒給人算命解簽,弄得不明事理的善男信女大掏腰包。這類寺院的風氣和行為,與佛祖“普渡眾生”的教義本身就是相悖的。寺院本來是弘揚佛學的教育場所,不是傳播迷信的場所,真正的寺院應該是遠離醜陋的金錢誘惑,鼓勵僧眾通過苦修和勞動來使出家人過上清凈和超脫的生活。在搖錢樹和聚財盆的寺院修行,不僅不能得到心靈凈化,相反還會使心靈沾上污垢。
我在金山寺得到的收穫是很多的,特別對印空大法師的培養尼眾的辦學指導思想和實踐是由衷肯定。認為她很好的繼承了雲山虛雲老法師的傳統,對中國佛學的發展是做出了積極貢獻的。回家后,我便情不自禁地將自己在金山寺接觸到的事寫了起來,這種記流水帳的寫法雖然存在不足,卻能使讀者通過我這記流水帳的敘述來與我一同感受比丘尼和沙彌尼們真實的學習生活並進而了解她們的思想境界。我認為,在印空大法師辦學指導思想影響下,這些經過佛教學院正規學習的比丘尼和沙彌尼們,將來肯定會有不少人能成為佛教健康發展的推動力和光揚佛學的棟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