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津安二郎拍的《東京物語》,開場的音樂竟讓我聯想到《劉三姐》的開頭了,很古樸的感覺,我們不用引子不用楔子,只是通過音樂醞釀一種氛圍,而那,還是我們未曾知曉的故事。當電影開始它悄悄的訴說,我們倒暫時忘卻了,開場音樂曾給我們的暗示。
與其說故事容易懂,不如直接說《東京物語》的故事本來就很普通。背景放在了二戰後的日本,正是漸漸平復下來的心情,又無奈地轉入各種不太能調和的矛盾中,哀而不傷,使人想哭然而有哭不出來的感覺。兩位老人趁着還能走動,從尾島倒東京旅行看望兒女們,以免晚些走不動了就什麼也做不了。看起來是多麼美好的開始,準備享享天倫之樂。可細想下來,又不對吧,對比現在,不應是兒女主動探望父母的嗎?父母年邁還讓父母奔波,這哪是孝心呢?可是沒辦法,兩位老人的子女們,都太忙太忙了。忙着工作忙着小家庭,忙這忙那的,也就顧不了許多的了。
小女兒京子未結婚,就近教書,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二老先是到了大兒子那,兩個孫子見到爺爺奶奶也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親密。這一代不在大家庭生活,祖孫情也淡淡的。本來都準備去逛逛東京了,臨時有事又去不了。東京對於二老來說就一迷宮而已。倒是戰中死了丈夫老二的紀子,和二老並無直接的血緣關係的她,陪着二老逛,盡到為人子女的責任。大女兒開着美容院,也抽不出時間,倒是提出湊錢讓兩位老人去熱海泡溫泉。二老微笑着聽子女安排,提前回來遭女兒的埋怨,二老還是微笑着,也不爭辯,默默地承受着,什麼都放心裡了啊。老一輩的寬容,是我們無法回報的最後的溫柔。看母親都預言般地說,你們都忙,這趟見過了,萬一出了什麼事,大家也不用特意回去了。兩位老人還去了大阪城看另一個兒子。這個兒子還在跟同事說要好好侍奉父母呢,他怎料到母親不就將離去呢。
淡淡的,就是淡淡的,揮散不去的哀縈繞在我心頭。影片里,親人與親人之間都那麼客氣,道謝道歉都常掛在嘴邊,這樣雅氣吧也不是說不好,只是太客氣倒不像一家人了。老父親在屋裡,遠遠地看着老妻和孫子在玩,可當鏡頭拉近,小孫子在折草,並不讓奶奶親近,也不搭理奶奶的話。再看紀子,總是笑得很開心,可是想想紀子需要多大的勇氣多長的時間才能恢復過來,喪夫八年了,一個女人怎麼捱過這麼久的寂寞,怎麼使自己繼續生活下去?好像還是在等待着什麼,或者都已經想不起丈夫的樣子了,無論怎樣日子還是過下去,不是嗎?兩位老人卻是懂她,並希望她改嫁,找個合適的人,過幸福的生活。聽到她的坦誠的話,看到她掩面而泣,再想到和她京子的對話,真心覺得,人生也就那樣了。東京大了人走失也許就找不着了,有無兒女幸不幸福不能兩全其美的,樹欲靜而風不止了。人生怎麼個活法才好一點呢。越平常的努力嘗試,越多的嘆息不已。
我不想說。導演有多匠心獨運地把《東京物語》拍得那麼好,九十度或一百八十度地轉換鏡頭,還拍了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景物去變幻時空。我怕看見二老緩慢地搖着蒲扇的場景,紀子副食二老吃飯輕輕搖蒲扇的場景,還有大兒子和兒媳各自急促地搖着蒲扇的場景,就已經覺得其中的意味太深長。以為讓二老去熱海泡泡溫泉到處走走就認為他們開心了么?他們已不再年輕,而那是年輕人的活動。老人想要的,不過是享享天倫之樂,子孫能多陪陪自己。希望而始,失望而歸,老太太怎能不病倒呢。京子說哥哥姐姐太自私時紀子為他們開脫,人都會變成這樣的。真的這樣嗎 我知道在我的親人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中青年外出打工,小兒女留給年邁的爺爺奶奶帶。大家都把焦點聚到留守兒童的身上,關心他們的未來,對這些老人們的關心,明顯不夠,遠遠不夠啊。
想說的還有挺多,不過《東京物語》都沒有點破,東京不語吶。家中父母已漸老,該打電話回去問候問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