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冷月
提筆之前還在想,我應該用怎樣的文字來勾勒這座承載着血雨腥風悲歡離合縱使我用盡渾身解數都無法言盡的古城呢。或許是兒時看了太多這個城市發生的故事;亦或是曾經夢裡無數次來到這裡,滿懷着欣喜和期盼,我與長安相約五月,月滿西樓之夜。
——題記
第一眼的長安,宏偉而浪漫。他是一座流光溢彩卻又翰墨飄香的城市,經過燈火的修飾,彷彿重現了千年前滿城風流,鶯歌燕舞的盛世大唐。唐人有言:歌聲緩過青樓月,香靄潛來紫陌風。還以為西安應該是古老而蒼涼的,大漠、長河、落日,西出陽關無故人,黃土飛揚。然而如今的西安要遠比我想象中的繁華:帶有幾分憂愁和傷感的古老城牆,正如書中描繪的一樣。八百里秦川,曾經血腥的戰場和硝煙,悲憤的吶喊和馬嘶,依稀色彩斑駁而凝重,曾經的光華在歷史長河中雖已慢慢淡去,但卻怎麼也抹不去骨子裡的那層深深的憂傷,宛如一位歷經滄桑的智者向世人講述着歷代王朝的一代代成敗興衰。
抵達西安時住的地方位於一環,臨窗遠眺,便能看到古城牆。一覺醒來竟無法分辨現實和夢境,不知不覺以為身置大唐盛世,彷彿穿越了千年時光。早早的起床,吃了一個肉夾饃,滿嘴牛肉的清香肆意蔓延,回味無限。去逛了世園會,滿地的遊人,長長的隊,讓我恍然間覺醒,這慘無人道的現實。
雁塔斜倚夕陽,黃昏的雲彩,塗抹了一千年的空曠與輝煌。“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大唐帝國的首都,“秦川雄帝宅,函谷壯皇居”的長安城,也就成了帝王們所心馳神往的地方。大雁塔旁是曲江,這條與盛唐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江,代表着這座古城繁華的過去,絢爛的歷史。
遊走在古城街頭,窄窄的街道,觸摸着一塊塊秦磚漢瓦,解讀着這座城市歷經千年的憂傷。一花一池都盛滿着歷史的沉澱,一草一木都在講述着的陳年往事。是不是古城很適合懷舊?七年,曾以為應該是怎樣的經久,誰料想歲月稍縱即逝。你可看到這地上的磚和路邊的草都在偷笑,笑我夢裡醉看長安城,復見故人話平生。
夢裡。華清池。
記得很早的時候知道華清池還是在書上看到的,白居易的《長恨歌》里有“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的詩句,至今仍記憶猶新。或許從那時,就有種想來這個華麗魅惑,風情旖旎的華清池的衝動了吧。目睹着這早已乾涸的湯池,想象着李隆基與楊玉環圍繞這個池子演出的那場溫柔繾綣、歡娛纏綿而又凄楚哀怨的愛情悲劇,千百年來總是讓華清池的漣漪在許多人心中盪起徒然傷感的波濤。如今,這裡伴隨旅遊大潮又重新熱鬧起來,不知是該欣喜,還是感傷;該坦然,還是無奈。許多年過去了,華麗的殿堂和奢侈的紋繪早已在歲月的侵蝕和安史之亂的戰火中燒毀不復存在,看着這沉默的宮殿和湯池,陽光依舊照在這裡,照在溫泉上,照在溫泉邊的青草上。泉還是那個泉,只是水不是那時的水了。我仔細地湊近溫泉,想透過依舊清晰的水面找回一點當年的景象。感受它的輝煌和悲壯。然而,曾經的美好早已在歲月沖刷下消失殆盡,物是人非,我始終不能自己。
夢裡。兵馬俑。
幾度斜陽,落盡長安,消逝的王朝給這座古老的都城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烙印。頂着烈日,我來到被譽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秦始皇兵馬俑,這可是人類二十世紀考古史上最偉大的發現。或許是因為地面上的戰火硝煙,不夠濃不夠烈,這熊熊戰火竟燒到了地下;亦或許秦國的疆域廣大,人口眾多,多得使得秦王悍然在地下也部署了千軍萬馬。駐足在這千軍萬馬前,看着俑士們身穿戰袍,披掛鎧甲,整裝待發,神情凝重的巋然佇立到今天。車凜凜馬蕭蕭,龐大的軍陣展現了秦王掃六合的威武雄壯。這裡沒有銹跡斑駁,沒有腐爛和廢墟,時間被凝固在了鮮活的面龐上和整齊的隊列中。穿行在這鮮活而整齊的隊伍中,我無法捕獲到一個眼神。因為他們的眼神都留在了公元前的古戰場上。這支大秦遺軍佇立在這裡凝望了一個千年又一個千年,誰也不知道他們那深邃的目光還要望穿多少個千年。而我,則像是一個企圖在沙礫中尋找金子的遲到的拾荒者,無奈的錯過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痴痴的凝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望塵莫及。
在這地下戰場里,在秦始皇充血的眼睛里,焚書的火在繼續燃燒,坑儒的兇悍在繼續昂揚。捏一個沒有思想的泥人,要比把思想從肉身中剝離容易的多。用泥捏成的江山確實能夠的萬世長存,而轟然坍塌的現實也來得太快了。他死了,卻不願死了的士兵倒下;他死了,卻不願死了的戰馬趴下。他彷彿要在九泉之下向歷史昭示,他的一世英名便是要犧牲這無數個忠烈,洗盡他們頭腦中所謂的腐朽,持槍而上,用戰爭創造和平。然而,這耀眼的金戈,卻抗不動一面旗幟;這錚錚的鐵馬,卻踏不出一條通途;這揮劍決雲的氣概,卻決不出一個萬代千秋。秦王留不住時光,便創造了兵馬俑來留住歷史。於是,秦朝子民用汗和血鑄就了這萬馬千軍,秦王就用他們鑄就了自己萬代的江山。或許這陶塑,便是秦王的宿願了吧。
夢裡。痴人囈語。
站在長安古城的地上,不忍囈語。從關外吹來的風沙再凜厲也已經在身後了,腳下踩着這粗糙而有着和沉睡在水底的藻類一樣顏色的城磚,突然間感到莫名地溫暖和塌實。倚窗,梳妝,窗前的楊柳又粗了一圈吧?也許就是那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渭水河畔的秋風起了,吹着這些斑駁如落葉的感觸,飄滿斜陽畫角中的闋樓。這風起的不緊不慢,不早不晚,無聲無息,無遮無掩。可他擾了那份毫無準備的清凈,吹亂了那顆靜如止水的心。
筆墨無語,人心自知。
長安的風,長安的月,長安的樹,長安的水,舉目滿繾綣,俯首皆為詩。
我願一醉萬年,追憶夢裡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