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
睡起啼鶯語。掩青苔、房櫳向晚,亂紅無數。吹盡殘花無人見,惟有垂楊自舞。漸暖靄、初回輕暑。寶扇重尋明月影,暗塵侵、尚有乘鸞女。驚舊恨,遽如許。江南夢斷橫江渚。浪粘天、葡萄漲綠,半空煙雨。無限樓前滄波意,誰采蘋花寄取。但悵望、蘭舟容與。萬里雲帆何日到,送孤鴻、目斷千山阻。誰為我,唱金縷。
——葉夢得
可知道你昨夜又闖入了我的夢裡了,伴隨着落舞的殘花楊柳,我在有你身影的夢裡,卷着鶯歌啼叫的樂曲中緩緩醒來。晨間有着昨夜彌留之久的青草味,冰透的露珠羞澀地掛在葉子之上,似我悠悠的,牽挂已久的思念。
推開窗戶,街上的人來往急促,我尋思着你的影子,渴望在行人的急步之中看到你的蹤影,迫切地想要得到你的一個回眸。我等你,已經晝夜無數。我多想,讓那在窗前飛舞散落的殘碎花瓣,載着我對你的思念,讓她們的滲入肌膚的香氣包圍着你,把我影子帶進你的夢裡,即使尋覓不到你,那麼,至少讓我們可以在夢裡相聚一場。
又是這樣的一個月夜,千里相思,對着明月訴盡衷情,打開你送我的扇子,恍惚之中仿若回到你我相遇的時刻。還記得不?那是在煙雨江南的天空之下,薄縷紗衣,我漫步在花海里,你向我走來,清然的微笑着,我在你柔和溫暖的目光之下紅煞了臉,初見你的那種心跳,牽制我的所有神經,令我呼吸急促,是否這種怦然心動便是愛意?
夜微寒,我握你贈與我的扇子,在心裡念着你的名字,怨這時時刻刻,恨這時時刻刻,為何此時你不在我的身旁?皎潔的月亮高掛,將我孤獨的影子拉到了地面上,冷清的院子里,暗夜的凄蕪卷着迷亂的寂寞向我湧來。這世間可有像我一樣的女子,滿懷着惆悵在這樣的月下等待着心愛的人?
江南煙雨三月舞,舉傘遲步,素手沾衣,我疊碎了相思夢。
夢斷江河,當年遠眺着你身影漸行漸遠的江邊,青草碧玉,泥土芬芳,連遺忘的新季都到來了,為何你還不來?江河面上持舟揖,老翁歲大波浪行。眼角邊在不禁間有了晶瑩的一念,長發被江風吹起,凌亂交織在纖纖指間,江浪拍起,濺濕了我的長發,盤卷在半空中的青絲,寫滿了等你歸來的期盼。
細細清雨,朦朧了江岸的舟只,暈亂了我的視線,浪花輕步前涌,小送老翁回岸,老翁見我沒有離去,他說:“等雨停了,我渡你過江吧!”我淺笑,感激地向他搖了搖頭,老翁無奈地嘆氣,然後離去。我依舊淺笑,因為我還在等你,我想到你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是微笑着的,是以愉悅的心情迎接你的。
你知道我為何不過岸的,因為我們許好承諾,你在江岸那頭,那麼我便在江岸這頭等你,不管幾時,不離不棄。
浪花踏江而起,手中的紙傘突然間變得有些沉重,雨花漸漸變大,落入江里,與浪花交纏不休,同是一族親,怎奈天與地。不禁在嘴角邊莞爾一笑,雨花與浪花的邂逅和痴迷的糾纏,轟烈地沙響,如同你我痴纏不已的愛戀,相思融化,我化作一朵相思雲,闖進你的相思霧,遂成一陣相思雨,散落瀰漫人間。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綠波蔓草,煙雨飄嬈。瀲灧水泊涌至靴底,青蓮搖曳,浮萍間隙有情,那隕落的情思,浪花捲走了它的寂寞。我回頭,深深嘆氣,飄來的一陣葡萄香味,使我恍若夢中。
當時年少,我調皮着越開家門,走到葡萄欲滴的果園,你負手而立,月牙色的衣服飄然淡開,我見到你俊朗的容顏,一時間不知做如何言語,你對我莞爾一笑,笑問着打聽我的到來。我痴痴,嬌羞的垂下腦袋,第一次清晰地聽到心臟顫動的聲音。
你為我摘下一串最為熟稔的葡萄,紫色流光,旖旎着美好的觸動,相思之弦撥動心間,望盡千樓前的煙雨美景,怎一縷飄雨,灰燼絲絲情意。可知如今,游觀這江南美景,只獨剩下我一人,遂只有在煙亂中才可望見你的影子,傷恨不再,只希望再次渡步江南,你能在身旁。還有這在江南煥發紫光流玉的葡萄藤下,我會在那裡等你。
碎花飄蕩,悠然記得你我共坐舟只,同持舟揖,嬉笑着湖中魚兒來回,笑看着鳥兒雙翼偏偏娟秀齊飛。你摘與蓮花與我,眉目帶羞,我聞見心跳,取君伊蓮,寄予君心。年年復年年,日日復日日,長望着,溪水江邊,待君歸來。
千層雲翳,波瀾不減,萬里行舟。仿若那時那刻,我送你離開,執手相別,多希望此日永遠都沒有到來,只要如此,在你的身旁守着你,不聞天下事。遺失指尖的溫暖,你深情地凝望着我,千言萬語,不舍之情,怎可就此話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字一句斷魂,一絲一縷愁腸,千山阻隔,你的身影,遺留在我心底,千年又千年。
還記得我們同唱的金縷曲嗎?只是,沒有你,誰與我伴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