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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記得多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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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記得多少食

  蒿草蘭夢

  前不久看到一篇報道,關於舞蹈家楊麗萍的食譜,她的食譜是這樣的:

  早餐:三杯普洱茶,一杯水。

  中午:一小盒牛肉,一杯雞湯,二個小蘋果。

  晚餐:二個小蘋果,一片牛肉。

  她的營養餐里竟然沒有雞蛋。

  這樣的食譜看了很令我驚訝,也很感動。作為舞蹈家,為了美麗而摯愛的事業,楊麗萍做了怎樣的犧牲啊!她的人生已經很有成就,但擁有了這輝煌成就的同時又會失掉多少人生的趣味呢?她已經完全拒絕了世上的一切美味,只給生命保留下足夠生存的熱量。熱量於她旨在度命,活着,活着就是為了舞蹈,舞蹈才是她生命的全部。

  對於這樣的人生,我給予欽佩的同時也給予無限的惋惜。總覺得她的人生缺少了一些什麼。一個人活在世界上總要完成某種人生命題,給生命注入意義。但同時,還應該有許多個體熱愛的事物豐富着人生吧?包括一些美食。尤其包括那些我們從小到大吃慣了的家鄉的風味飲食,那是一輩子都無法忘記也無法放棄的食物。我們中國是擁有着幾千年飲食文化歷史的國家,很多食物已經演變成藝術品,不光講究色、香、味,還要講究極具藝術的造型。我總覺得身為中國人是幸福的。而身為中國的食物“品嘗家”更是幸福中的幸福。我想讓我放棄我喜歡吃的美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人以食為天啊,能經常吃點好吃的總是件幸福的事。

  這樣說話好像我非常喜歡吃,其實,我作為一個家庭主婦對於吃是最不得要領的,有很多食物很愛吃,但苦於不會做。尤其家鄉的一些食物,直到我遠離故鄉以後,才後悔在家時怎麼竟忽略了那些食物的作法呢?比如有一種小餜子,極酥脆甜香,是我在家時最喜歡吃的食品。每當過年過節或者有誰家辦喜事的時候,這種小餜子是必不可少的席上食品。故鄉人大多都會做。有年春節,女兒想起了這種食物,她央求我給她做,可是我不會做,憑想象也不知那餜子是怎麼做成的。我就給家裡打電話詢問,家裡人告訴了我,把白面里加上白糖和雞蛋,用油和面,然後擀成薄片,切成骰子塊再油炸。和我記憶的一樣,可是卻沒有做成功。我只好自己琢磨,用胡蘿蔔絲加肉絲和麵粉調成糊狀再用油炸,做出來后如龍蝦狀,也頗香脆可口。總算給女兒一種彌補。我曾經說過,一個會做飯的女人就是家庭藝術家,有時候,做飯也是需要靈感的,只要多動動腦子,多調動起饞的神經,瞎琢磨也能把每日三餐做得色香味俱全。比如最近我突發奇想,用香菇和瘦肉切成碎釘,再加點小白菜煮熗鍋麵條,先生就非常喜歡吃,他一個勁誇我的廚藝見長。我想成為一個家庭藝術家還是比較容易的。

  記起多年前,我回故鄉賣房子,當把房子處理完我就病了,渾身疼痛。我去見同學霞時,她也正病着,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看見我來了她有氣無力地招呼我也躺在她的身邊先睡一覺再說,我剛好渾身難受就隨她美美地睡了一大覺。那個晚餐只好我為她做了,問她想吃什麼?她說就想吃疙瘩湯。她平時是很會做飯的,我怕她嫌我做的不好吃,就很努力去做。可是她家什麼菜也沒有,我只找到一根黃瓜。於是,我把黃瓜切成細絲,下手仔細地捏了一些白麵疙瘩,當疙瘩湯端上來時,碧綠的黃瓜絲伴着雪白的麵疙瘩,真如翡翠白玉湯一樣呢。那天霞說,她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疙瘩湯。那次不久,霞就病逝了,想她的時候,我曾因為給她做過那碗她愛吃的疙瘩湯而欣慰。所以在我寫吃的時候把這件小事也記在這裡,以慰我對霞的思念。

  家裡人喜歡吃紅燒肉,是那種毛氏紅燒肉。尤其女兒愛吃,我也愛吃,但不會做。我母親會做,她做的紅燒肉是原湯原料的,大塊的肉帶着骨頭不用改刀,直接放到鍋里,添好水和調料,然後就用柴火慢慢煮,當肉湯煮沒了,肉也好了,紅亮噴香,肥而不膩。我不使用大鍋,沒法做母親那樣的紅燒肉,又想吃,我就像鄰居學,她告訴我把切好的肉先煮熟,然後把糖加熱化開,把肉倒進鍋里翻炒掛色,再用原湯蓋鍋慢煮,這樣的紅燒肉我每次都做得很成功。魯西的朋友們經常管我要着吃。

  對於家鄉的飲食,我最不能放棄的就是酸菜了。即使我離開故鄉多遙遠,年年的冬天都要積下一小缸酸菜,吃着熱乎乎的酸菜時就覺得我離家鄉很近。

  家鄉有一種美食叫“鍋爆肉”,是把瘦肉切薄,用澱粉包裹一下,然後下到滾熱的油里炸,再掛上果醬回鍋翻炒,也是色美味香,外焦里嫩,香而不膩。但這種菜我始終沒有嘗試做過。只是每次回家必吃。

  在魯西住了十年之久,有很多食物還沒有吃習慣。這裡也有魯菜式的“紅蒸肉”,是將瘦肉或者肥肉用澱粉滾過,再用油炸,然後下到湯里煮,它是魯西的名菜,在哪個縣城都能吃到這樣的肉。魯菜里還有一樣肉食是把帶皮的排肉切成巴掌大,也是巴掌那麼厚,每片肉都拴一根線放到鍋里煮,吃的時候就拎起那根線,吃肉像吃餅子似的一塊是一塊的。還有一種扣肉,好像是全國都在吃這種肉,肉下埋着梅乾菜,肉很肥很爛,吃起來並不覺得肥膩,魯西地區吃這種肉的時候是用一種小薄餅夾着吃,我喜歡吃這種肉。但大多時在酒席上頂多吃一兩片,因那肉太肥太大,作為女人總有點不好意思守着那麼多人咔咔吃,本人本來又屬肥胖型,會讓人懷疑是大碗吃肉吃的。

  有一次我隨聊城文聯組織的旅行團去白雲山旅遊,在那個大深山裡的農家飯店就有那道“梅菜扣肉”,席間的女士們都很矜持地小口吃那肉,每人頂多吃一片。看着盤子里還剩幾片,於蘭對我說,咱兩把它吃了吧,這幾天爬山消耗的多,多吃點肉沒事,好像在說減肥從明天開始。我當然願意響應她的號召,陪她一起把那幾片大肉給消滅了。

  行了,不能再寫肉了,寫得我渾身的肉都好像在長。其實,一個人的一生若不是走南闖北,是很難認識和享受到五花八門、五彩繽紛的食物的。我們的國家很大,每塊地方都有自己獨特的風味食品。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句話道出了一個地方的飲食對於一個地方人生命的重要滋潤。就像西藏地區人們喝的酥油茶,據說酥油茶里的黃油最能潤燥,即使外地人到了西藏,只要多喝些酥油茶就能大大減緩高原反應。懂得了這個道理以後,我也在試圖習慣魯西的飲食,比如每天晚餐的稀飯和早餐的老豆腐,比如茶水,魯西地區也屬乾燥地區,茶水生津潤燥,每天大量喝茶就是魯西人們的家常。那些用一定的功夫熬制的稀粥更是潤腸生津的食物,老豆腐里的紅油和豆質蛋白,肯定對這個地區人的生命擔負著養育之重責。魯西人所以都活得積極向上而有耐力,我覺得就與當地的飲食有關。入鄉隨俗,不光要順應當地的風土人情,接受當地的飲食也能讓你在異地活得適應而健康。

  我一直帶着故鄉的習慣,喜歡吃燉菜。什麼菜都喜歡燉着吃,比如茄子燉土豆,比如酸菜燉粉條,比如乾菜燉骨頭,這些菜也是魯西朋友經常管我要着吃的菜。有一年,有個鄰居,日子過得非常拮据,又有三個半大小子,芳鄰做菜的時候很節省,每噸都讓孩子們吃的舔嘴抹舌。我就建議她像我一樣做點燉菜給孩子們吃,我教給她用土豆、茄子、胡蘿蔔和肉片等加一些湯一塊燉,燉菜就着饅頭吃會很出數。可是不知她是怎麼做的?她的孩子們說什麼也不吃,說那菜太難吃了。還質問她是跟誰學的?嚇的我再不敢瞎指點了。有些食物還真需要靈感去發明創造,不是隨便一學就會的。就像我上面說的那幾樣食物,只聽人講製作的過程也終不能學會,還是自己隨便想怎麼做好吃就怎麼做,反而能做得出成績。當然,我說的隨便做的菜都屬家常菜,有些名菜還是不敢動手嘗試的,說白了是懶得學。

  一個人的一生能記得住多少食物呢?不光是麵食,不光是肉類,不光是各種蔬菜,還有各地方的點心、水果。大多時也是只記住了一些自己最喜歡吃的。我通常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是不喜歡做飯的,只要家裡有水果或者點心,我就一杯開水就着幾塊點心囫圇吃一頓了事。前幾天病了,沒有一點食慾,連水都不想喝,連續三天我只吃水果,六七個梨,六七個蘋果,再加三大嘟嚕葡萄,還是一個勁地吃,因為總覺得嘴裡苦,一副我吃故我在的架勢,結果把胃吃涼了,舊病好了新病又來,吃了好幾副中藥才好。大夫說我是最不懂養生的人,尤其在吃上,純屬瞎吃。但不管是不是瞎吃,只要吃得自由,喜歡吃什麼就能吃什麼才是一種福。

  2012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