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回憶的輕吟叩響我心靈的門窗,知道,歲月的容顏又蒼老了幾分;憶及磊落青衫少年時,人情已涼薄。愛情,在一年又一年的等待里錯落,太多痛楚,於三十歲的記憶之野瘋長,以蔓延一生的態勢,席捲流年。
生命的悲傷,總有一泊淚水緣於深愛,你是我今生無法泅渡的滄海。
然而,當初面對面,誰也不肯以一滴來懺悔,寧願以一生的負罪為愛疏流。相愛是多深重的罪孽。或許,我們該用蟲豸的視聽讚美造物,對於季節的嬗變,從不壓制一聲魯莽的嚷叫;那是愛或不愛的權利。
然而,生之愛情,必須以生之婚姻接駁,否則寧將以往付之一炬,你走的坦然。
愛與恨無法媾和的那一日,你沉默着,如烏雲漫卷前的天空。壓抑像空氣中的泡沫,無用懷疑會爆裂成不忿的水霧,一場雨打之前,我漫不經心地啜飲着飲料,竟有片刻的解脫。赴死的人,不怕更多的暗傷,臨刑前再迸裂多幾處創傷而已。你凜然下刀,挖出多年前附生了癌的心事:“其實,四年前就想過分手……”
我心口像堵了一團淤血,一年來的內傷一齊發作:“事已致此,何必傷口中撒鹽。”時間一秒秒地凝固,像一場硝煙滾滾的戰爭,敵殘我亡,沒有勝負。
你一貫溫婉寬容,亦不會乘勝追擊,留給我的絕望不多不少,餘生夠用。想起七年前給你的信:“你這樣溫婉如水的女子也有騰騰一沸的時候,而我只是剎那間點燃你的火焰?我就不能溫熱你一生一世?”
你或許感動過,然而世事的滄桑終皆以遺忘來成就,我們卻還需更滄桑地活着。畸輕畸重的感情你心如明鏡,只是我再也法躋身你圓滑后的世界。
喜歡你是野生的願望,逆光陰長出愛念的枝葉,又瘦怯地等着塵掩痴心。於是,學堂旁邊的小道上,年如一日地看你經過,青色碎花裙系著我所有的企盼和情思。最喜歡坐在河道邊的那蓬牽牛花旁,看它開出幾色的喇叭花,有沒有一朵是我日夜膨脹的慾望;如果可以隨你白色涼鞋浪跡田埂山野,寧願躍下枝頭猛浪一世。然而,太多虛浮的想像等你推敲,你不得不閑置一些過期的幻想。
有些步伐始終無法與日月同跨,只因仍與他人山重水複。在二十二歲的流放之地,我們是毫無罅隙的戀人,煙花一樣燃燒着自己,那時,彷彿有無數的流星劃過愛情和青春的夜空。當生命的洪流漫過你枯草色的脖頸,你踮起有生的重量回首,最落寞的一瞬是看不清楚以後,你愛不愛我。
時間一刀一刀削去記憶,想要凌遲處置的太多,終無法太早與你今生絕義。那年春天的海邊,海鳥撲稜稜飛過頭頂,一艘艘漁舟晚來歸航,你喜歡赤腳追逐沙灘上小小的螃蟹,我追趕不及你的腳步。偶爾撿起一隻貝殼,你卻說那是珊瑚,養在水裡能活很久很久。如果那是一隻貝殼,總該聽到那一日的回聲吧?多麼嗚咽,也是我愛過的海潮。記憶與海天相接,回溯時又輕易從你戴在我手上的那串海石串成的手鏈的豁口中斷裂。
如果生命中的每一次錯失,都能典當回去,永不贖出,周而復始的痛苦亦有圜轉的餘地,不需以時間的白綾寸寸弔唁。生卒之年,再不能抱你於臂彎,看你嬰兒般地熟睡,亦不能去你夢裡閒遊,聽清楚你這些年從沒說過的秘密。在浮光掠影的下一刻,愛你,也只能以記念裝裱當初愛過你的遺留,不瞑目於九泉之下失聲痛哭。
做愛情的斷崖下最卑微者,你棄如敝屣的曾經,於此心無旁騖地愛着。因你廢了斷了的過去,我以樹榦鐫刻成風雪不斷的瞭望,有過唇槍舌戰的生活,人生才甘於抽盡枝葉來來恆守沉默。
你去了另一個時空,和我再擦肩需下一生轉世,我如是想。當我站在你的身後,以背對背這些年,才知道無法以一生的漂泊逾越愛的封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