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文/果川
經過的那叫流年,剩下的那喚作回憶。抬起頭,始終難捨難分頭頂上那片藍藍的白雲天。
——題記
關於天空的記憶,冬天與夏天不同,而北方與南方又大有不同。
印象中,冬日的天空總是死一樣的灰白,那種慘淡肅殺的感覺逼得你不忍直視他多一片刻。在這種情況下,人總是會刻意迴避。而夏日的天空則是一個變幻莫測的精靈,常常讓人迷失在它的圈套中。
我很小的時候,每當無聊之時便喜歡坐在陽台上觀望天空。
我把視線躲過一切的建築,望着天,望着大朵大朵的白雲。這樣一看就是一個小時,但我未曾想過要從中悟出什麼生活哲理。也沒有任何遐想,只是發獃。回到現實中時,我感到很愜意、很快樂。
等大一點,我慢慢地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沒去過草原,於是我把天空想象成草原;我沒見過大海,所以我又把天空想象成大海。看着這遼闊深邃的天穹時,我常常會以為自己就在其中徜徉。可是這時的我無論怎樣仰起頭來,視線卻再也不能躲過那些林立而起的高樓。於是,每當在草原騎馬或在大海游泳時,這些建築無疑就像懸挂在我頭頂的大石頭。我起初會擔心它們某一刻會掉下來將我砸死。慶幸的是,它們從來沒有掉下來過,儘管有時會因為腦袋的眩暈而感到這些石頭在搖晃。
但有的時候,我又會疑惑那些懸挂着的石頭為什麼不會掉下來。這樣子把天空填平了以後,是不是我所生活的世界就會變成一個新的天空呢?這個幼稚的想法卻因此苦逼地困擾了我許多年,它往往會在我每次神遊太空后不自主地蹦出來。所以再回到現實中時,我感到放鬆的同時還有疑惑與不解。
再大一點,我的想法越來越多。
這時的我不再有那樣多的閑工夫去觀察天空。假如我再去看天空超過十分鐘,那麼我想只有一種可能——打了一中午的遊戲后,眼睛十分疲倦,下午坐在無聊的課堂里又不想聽課,於是我只好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當年的那個未解開的謎題早已忘記,此刻的我想到的儘是諸如遊戲如何升級、裝備如何強化之類的問題。
人就是這樣,總是注重最眼前的事物。過去是一滴汗,早已蒸發,不留痕迹。
在這幾年裡,我與天空已然脫節。
我們是兩個世界,不會有任何交集,因此也不會有任何感觸。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又開始喜歡觀察天空了。也許是對遊戲不再迷戀,也許是受到現實生活中的種種衝擊。
當對一個虛擬的世界疲倦時,現實的社會並不會讓人感到任何滿意。這時,我想逃避,但又絕對不會再逃回原來那個被自己所拋棄的世界。我,需要的只是另一個新的虛擬的世界來麻痹自己。
所以,我時常沉思在對天空的觀望中。我想到人生,想到離棄,想到死亡,想到恐懼,想到一切脫離現實世界的抽象可怕之物。在我看來,它們都是十分凄慘而迷人的意象。
時運不濟,命運的捉弄讓我來到了西安。
初到西安,最令我震驚的並不是它那氣勢恢宏的古城牆或者鐘樓鼓樓兵馬俑,而是這個地方的天空。那種死灰色是會把人逼得要命的。
原本我以為平原的地形下天空的湛藍可以將這種遼遠襯托得更加豪壯,但事實證明是我錯了。不管是天晴或者陰天,放眼望去,整一片天空都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壓着人的胸膛,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時,我就在懷疑在這樣的鬼天氣下,怎麼可能還會孕育得出陝北的豪放粗獷。
天似乎不再是天,不能給我帶來任何啟迪和遐想,它讓我想到的是逃離。是的,逃離這裡,越早越好。
奇怪的是,在這個地方聽許嵩的《廬州月》竟然特別有感覺。我也很納悶,在這種情況下,使我煽情的為什麼不是朴樹的《白樺林》或者莫文蔚的《陰天》。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鄉愁情結?
我笑。看來我真的有些少年老成了。
逃離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初秋。
一日清晨,我起得特別早。這幾天的天氣都很不錯,沒有霾的跡象。我呼吸着四周微涼清新的空氣,心情頗為歡悅。在走在出寢室的大樓梯的時候,我無意中抬起頭來瞟了一眼天空。紅彤彤的太陽正緩緩欲出,像極了一位含羞的少女。不像電影里的情節——周遭有着輕舒漫卷的雲朵環繞,但紅色的光芒卻足以將周圍的薄霧盡染無餘。四周的天空都泛着紅暈,一派如夢如幻的景緻。從那一刻起,我喜歡上了這裡的天空。
往後的日子裡,我開始密切關注這片曾被我誤解的天空。而她似乎也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就像《倚天》裡面的金花婆婆,撕掉面具之後依舊還是傾城美人。
很早以前我曾懷疑過“萬里無雲”這一說辭,覺得它矯情。因為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晴空萬里無雲的景象,即使看到了也是在電視上,所以我都認為這世界上是不可能存在萬里無雲的天空的。但之後的幾天里,她徹底地顛覆了我的這一信仰。那一天,我人生中第一次體味到了所謂的“秋高氣爽、萬里無雲”的滋味——天空中真沒有哪怕是一縷雲。整個天空都是藍色的。但我還不敢說她是湛藍色的,因為似乎天空中還矇著一層薄紗。可這並不影響人觀賞的心情,正如再性感的美女也要隔着一層紗看才誘惑,脫光了衣服就不算好看誘人了。矇著紗的天空倒更増幾分神秘感,使人心馳神往,彷彿那就是人間的另一個香格里拉。
都知道,北方的秋來去無間。這位美人也只爛漫了不到一個月,就在一場秋雨中終結了她的青春。取而代之的仍是她金花婆婆的身份與多愁善感的面容。
很少有人會在意她過去的姿容,人們抱怨的只是她如今的臭臉。但不管世態如何炎涼,此刻我卻是如此深刻地懷念着她。至少在秋後的季節里,她是如此的可愛,如此的俏皮。
後記:我常常在做一個夢,我夢見自己在不同的景緻中奔跑,有時是荒漠,有時是草原,有時是雪地。我以前不明白為什麼每次都是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跑,它們真的讓人覺得好累好孤獨。但現在看來我似乎有些懂了,可能是因為它們都很遼闊,足以讓每一處的天空都無遮掩,那樣子看到天空我就興奮,看到天空我就想跑。沒有終點,沒有目的,只是跑,向著天空跑。
二零一四年正月十五 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