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寫成“那一群畫眉”,卻是過去時態,有些飄渺,就寫現在吧,它們應該還“在”。
和這一群畫眉結識有幾年了。總覺得畫眉是關在籠子里,上串下跳,百囀千聲,是種家鳥,供人賞玩,因之,興趣淡淡,印象寥寥。一年的冬天,無意間發現了一個人在捉鳥,問捉何鳥,答曰畫眉,才注意起來。捉鳥人先在籠子里放了一隻漂亮的母畫眉,掛在小林中,后圍一道網攔在鳥籠前,哄母畫眉它發出媚伴的鳴聲,誘捕值錢的公鳥;發現效果不佳,他自己用讓人驚奇的技巧,口裡發出了母畫眉的鳴叫聲,逼真而洪亮,傳得很遠很遠;最後,捉鳥人急躁起來,放棄各種技巧,在鳥經常出沒的地方拉起一道網,奔跑、騰越,跨坎爬坡,笨拙而有力地把鳥群往網上趕,我已不記得他是否捉住了畫眉。
今年清明節,偶然發現一輛高檔小車停在山下的道旁,司機沒下車,一個女人在車旁鏟起野菜,兩個男人匆匆走進山溝,一會後,又悄然離開,我不解,他們是幹什麼的,空手不像是燒紙上墳,又沒幹事;後來的一個周末,謎底終於揭開,又是這兩男一女中年人,這次是提着藍布包的鳥籠,偷偷溜進溝底,捉鳥的幹活,我忽然認出了他們,去年冬天這兩人開車遊玩,提着鳥籠遛畫眉,在河邊坎旁的小樹林,不知咋搞的,籠中的畫眉讓一群畫眉給拐跑了,我記得那人懊悔地給我們展示他的空鳥籠,現在,他們在丟失畫眉的地方捉起了畫眉。
去年冬天年假間,我發現母親的菜地上飄着許多小木棍撐着的塑料紙袋,紅的黃的藍的隨風亂擺,發出嘩嘩聲,煞是滑稽,以為母親搞什麼迷信,一問才知道是嚇唬畫眉:畫眉在吃那幾片僅存的綠葉菜。第二天早晨我仔細觀察,一群畫眉在吃完了河岸一蓬一蓬草籽之後,無食可覓,只得蠶食母親的菜葉。一群灰色的小傢伙,不鳴不叫,小心翼翼的躍進菜地,它們猶疑快速地啄幾下,然後四處張望,再進再啄,只是有時發出低低的快速的鳴叫,像是提醒同伴警惕,我注意到沒有滿身綠色一帶紅黃彩羽的美麗的畫眉,我輕輕的揮動手臂,足以嚇得它們躲了蹤跡。
我在想,誰在對畫眉下手?捉鳥人,他們為了錢財,張網捕鳥,而且技藝了得,人鳥一體,他的水準也就是鳥的水準,是一隻“為食”的鳥;有錢的城裡人,總不能為了幾隻逃脫的鳥就這樣睚眥必報,你的油錢車錢司機錢功夫錢遠遠多於買幾隻鳥的錢,為何這樣孜孜以求,大動干戈?也許是為了刺激與好玩,那麼也可以學習海明威,到非洲去獵獅子嘛,捉畫眉,是病態身體和心理的有錢人低層次的消遣娛樂;母親,是眼裡只有一畝二分地的農人,她維護自己的小利益,和鳥爭菜,客觀也影響力畫眉的胃,她不自知;還有我,沒有制止他們每一種人,也沒有保護畫眉,只是像一棵樹一苗草一樣旁觀或圍觀,罪過,罪過;還有自然,給畫眉提供不了足夠的食物,讓它們涉足於人的領地領空,靠近了動物最危險的大敵——-人。你我他都不對。
另外,籠中之鳥與荒林之鳥哪一個更幸福?一個飢腸轆轆冒着危險覓食,另一個錦衣玉食無憂無慮,一個婉轉鳴叫才美外現,另一個噤若寒蟬躲躲藏藏,誰幸福?畫眉鳥,如有人知,也許巴不得被人捉去餵養籠中,誰知?
籠中的畫眉在優裕的生活,快樂的唱歌,林中的畫眉在畏手畏腳艱難生存,我只知道畫眉鳥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着人,這是它的天性、鳥性,如果被捉屈服於人受人擺布,那是遇到了天敵,外力強大到它無法抗拒(馴服畫眉需要很長時間很多手法,不當的話會死亡),而人,水準達不到鳥性,卻失去人的天性,天敵就是物慾。
那一群畫眉是存在的,在灌木叢中、河岸斜坡、疏落林間、茂密葉間,目光總愛捕捉那隻綠色背背綵帶的精靈,像閃電而過,帶着自然之音。
2011/5/3
有一群畫眉 標籤:只有一個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