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是我家在796礦時養的一條狗。
黃子到我家時剛滿月,肉乎乎的,一身黃毛,憨態可愛。黃子初到新家,這裡聞聞,那裡看看,好像知道這裡就是自己未來的家,要儘快熟悉起來。到了晚上,它原形畢露,“嗚......嗚”叫個不停,吵得一家人睡不好覺,差點讓性情暴躁的父親趕出門外。好在黃子適應的很快,沒幾天,它不再鬧,而是愉快地遊戲、玩耍了。
黃子來沒幾天,母親就:“黃子......黃子”的叫它,被叫的多了,它知道黃子就是自己的名子,於是搖頭擺尾地跑過來。小弟兩歲,尤其喜愛黃子,如果在我家排行,黃子可以排到老五,緊跟小弟。小弟總是圍着黃子轉,只要掙着眼,一刻也不離開黃子,眼中除了食物,就是黃子。他拖着黃子的腿,拽着的尾巴,添黃子的嘴,黃子也添他,小弟的臉,被黃子添得比洗了都乾淨。家裡吃飯,人在卓上吃,黃子就在卓下吃。弟弟們總是故意將飯菜掉在卓下,餵給黃子。
黃子很聰明,知道把人分類,父親嚴歷,要蹼伏在父親腳前,討好他。可以直接撲在母親身上,母親不會生氣,可以直接將小弟按倒在地,小弟會樂瘋。如果是我叫,那是要出門到,一定很有趣。
不覺間,黃子長大了,有半人高了。黃子介於獒和土狗之間,比土狗大,比獒小。黃子比小弟長得快,看上去比小弟還成熟。
每日清晨,打開小房的門,黃子就竄出來,猛擺尾巴,撲到每個人身上,狂添小弟的臉。然後快速跑向屋后小山,解了屎尿,圍着小山跑一圈,像晨練一樣。
我要到山中去玩,總帶上黃子。那天,學校讓學生拾廢鐵,我以為鐵礦會有廢鐵,於是,約上夥伴,帶上黃子,穿過一條條溝,翻過一坐山,終於到達鐵礦,連根鐵絲也沒找到。一路上,黃子在山間竄來竄去,比我們多跑了好多路。路上,我們為黃子打蜥蟻吃,黃子興奮得要瘋掉。
母親燒鍋爐時三班倒,小夜班是夜裡十二點下班。礦上的夜晚寂靜,黑暗。父親教黃子,要它去接母親,黃子以後就學會接母親,算是有了正經事干。
我想鍛練黃子,讓它勇猛,訓練有素。聽人說,狗總栓着,關起來不讓它見人更歷害。有幾天,我將黃子關進小房。黃子在裡面哀號。弟弟們看我不在,偷偷將黃子放了。唉!有幾個幼稚的弟弟,啥大事也幹不成。
礦上養的狗多了,大家就愛顯擺,看誰家的狗歷害。峰家的小黑和黃子大小相仿,個頭也差不多。小黑營養很好,毛色黑亮。小黑到我家,黃子歷害。黃子到小黑家,小黑歷害。應了那句古話:“狗仗人事”。
黃子和礦里的孩子們一樣,性情狂野,總是在礦上亂跑。跑在屋後山上,跑在公路上,跑在沙溝里。狗總是幼稚的,那天,鄰居魏叔用獵槍射殺了一隻老鷹,黃子並不吃老鷹的肉,(聽人說,老鷹肉酸,不好吃)。黃子好多天叼着老鷹屍體,在礦上亂跑。好像在告訴人們:“看,我抓的”。
那日,峰家的小黑咬了一個孩子,那孩子的父親,找到峰家小黑,舉起獵槍就打,槍響狗倒。那孩子的父親,一句話也沒說,打完就走。像今天的美國電影大片一樣,幹得乾淨利索。峰聽到槍響,跑了過去,抱着小黑,兩手粘滿鮮血,峰的眼淚“撲.....撲”落下。
那年,黃子不到兩歲,換算成人的年齡,黃子快成年了。它犯了在796礦犯的罪后一個錯誤。那天,小弟被鄰家孩子撲倒在地,黃子見了,猛得將那孩子撲倒。黃子有分寸,沒有下口去咬,它只是撲倒那孩子,就被我拉開了。那孩子受了驚嚇,哭着跑回家。孩子的父親來到我家,痛訴黃子的罪行。父親正直、嚴歷,他不會容忍黃子的行為。父親好吃肉,但絕對不會將黃子殺掉,烹了。他要將黃子送人,送的遠遠的,送給誰呢?礦的附近荒無人煙。唯有在礦上掏大糞的農民是武威人,距796礦120公里。父親要把黃子送給掏大糞的農民。
黃子被栓在拉大糞的車上。二弟、三弟嚎啕大哭,求父親不要把黃子送人。黃子站在木板上,板子下面就是大糞。它哀號着,眼角流下淚水。車發動了,兩個弟弟跟着車跑。黃子永遠離開了我們。
8年後,我到武威工作,又想起了黃子。如果黃子不被農民果腹,它可能還活着。按年齡換算,黃子已是一條老狗。但我擔心,因為當時黃子膘肥毛亮。有時,我愛到附近農村轉轉,想像有一天,忽然碰見黃子。它老了,掉了牙,口中流着口水,眼中糊着眼屎,背上毛已退去,露着皮。我沒認出黃子,是它認出了我。黃子慢悠悠地向我走來,嗅着我,然後鑽入我的懷中,“嗚......嗚”叫着。我抱着黃子,嚎叫着。問它:你這些年是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