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泉不會沒有炊煙,少了炊煙的暖泉就缺乏生氣。清晨,東方顯出魚肚白,鳥兒從窩裡飛出,露珠在莊稼的葉子或草尖顫動,炊煙散淡在一座座老屋的上空,擁抱那乳白色的晨霧。暖泉的村民們扛着鋤、吆着牛走出村莊,伴着雞鳴、狗吠、蟲啼開始了一天的勞作。正午的陽光下,炊煙似有似無,村民們頂着陽光回村莊,一縷縷淡淡的炊煙牽動着他們的飢腸。“老婆晌午給咱做啥好吃的?烙餅?大喳子?有沒有燉羊肉?”這時,炊煙就成為他們生活的渴望。黃昏,在玫瑰色晚霞的映襯下,炊煙有了色彩,牧歌晚唱,牛羊歡叫,鳥兒歸巢,村民們扛鋤而歸。
土牆、木門、草房、楊樹、炊煙。那時我在暖泉的村子里當知青時,我目光里就呈現出這麼幾樣東西。把這些東西拼接在一起,就形成了記憶中暖泉的影像。如果遠離村子,就只剩下炊煙了。我在孤坐、仰躺、眺望炊煙和風的遊戲。炊煙離開煙囪后,就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炊煙在哪兒落腳,這是我所挂念的。
炊煙在城市是一種污染,在暖泉卻成為一種風景。城市的風景雖然對於現代人類有着巨大的誘惑,但城市給人類以現代生活享受的同時又有着諸多的弊端,噪音、污染、交通擁擠、人情淡漠……讓城裡人厭煩和無奈。無怪乎在暖泉生活得久了的人過不慣城裡的生活,他們嗅慣了雞鴨畜禽的味道,聽慣了牛羊蟲鳥的鳴叫,看慣了村舍炊煙的繚繞,兩隻腳板走在泥土上才覺得踏實和舒適。
炊煙標誌着平民意識。起碼,它帶給我是淡泊的心境,還有遠古的想像。原始人發明了火,從而促進了人類文明的發展,但這“文明”卻滯留在了鄉下。城裡人早已開始用電取暖,做飯。液化氣和煤氣雖然也產生火,只是沒有炊煙。
鄉野莊稼收穫之後的秸稈、枯柴取之不盡,用之不完,成為生活在鄉野之人燒火的原料。這種情況可能還要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因此炊煙在暖泉仍然繼續充當著風景的角色。既然這樣,暖泉人對炊煙的感情還會曠日持久。留戀着鄉野炊煙的人,自然無法擺脫禁錮在身上的平民意識。
如今,我生活在津城,眼中迷失了炊煙的影子,偶爾會感到失魂落魄。到了假日,我會興緻勃勃地去鄉下欣賞炊煙的景緻,清洗被玷污了的靈魂。
這種感情,既有對曾經被炊煙瀰漫過的知青時代的懷戀,更有一種對返璞歸真的人生態度的守望。
我知道,留戀着暖泉的炊煙,就是在堅守着一種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