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南京參加江蘇企業報通訊員學習班,住在秦淮河邊,房間的窗戶正對着曾經“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的秦淮河。可惜,今天不僅不見了彩燈盞盞,溢彩流金,而且河床幾近乾涸,河水發黑,有些地方黑色的淤泥裸露,令人想起朱自清的《漿聲燈影里的秦淮河》,只餘一聲嘆息。
其實,居住的地方很幽雅,是六十年代建的招待所,在秦淮河的南岸,整個院子成長條形,門口有幾棵大樹,雖是早春,卻也枝繁葉茂,濃蔭蔽日,餐廳里的小丫頭們說是香樟樹;綜合樓和居住樓都依着河沿建的,整個院子在南面,從早上到傍晚,都陽光燦爛的。院子里種着些修剪的很整齊的花花草草、籬笆和樹木,剛開春,很多樹木還沒有來得及發芽,光禿禿的,只有居住樓前面有一棵玉蘭打滿了雪白的花苞,像玉女的手指,纖纖的指向天空,走到樹下,有一種淡淡的清香;地上的草坪也枯黃着,但南面的院牆下種着一排整齊筆挺的塔松,綠色的枝葉,給院子平添了許多的生機。院子里非常的安靜,早上總是在鳥兒的呢喃聲中醒來,在燦爛的陽光中睜開眼睛,同行的幾十人都是各單位的宣傳幹事,平日里忙得腳底板打後腦勺,面對這樣的一份寧靜喜歡極了,對於秦淮河興衰的感慨也就化為茶餘飯後我們這麼一幫子業餘筆杆子的笑談。
第二天早上剛下樓就有人驚叫起來:“看,開了!開了!”
順着她的手指望去,就見那一樹玉蘭,於一夜間綻放,素袂輕揚,美不可收。可是,這種美只留一日,第二天早上,枯黃的草地上已經落了一層潔白的花瓣……站在青石小經上凝望着滿樹的玉蘭,還是那麼的潔白那麼的清香那麼的優雅,可看着滿地的落花,心就那麼的疼着——我想起了玉蘭大姐。
在學校和醫院待過的人都會知道,知識分子堆積的地方待到一定的年數,瑣碎的生活中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交錯糾纏,一些人隨着那些交錯和糾纏也就成了一個焦點,一個結。玉蘭大姐就是,甚至可以用眾說紛紜來形容她。現在的我懂得她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又因為年齡大了,母性日益增強,看到別人遇到困難的時候會主動伸手幫忙,看到後生小輩有做不到的地方也總要說說,因此常常得罪一些人;得罪了人,別人記得她偏偏又不記得,過後還是老去幫助那些人,人家不領情,自己常常的覺得委屈……記得大姐曾經感嘆過的一句話:“十年,沒有十年,怎麼可以算朋友呢?”說那句話的時候,大姐很哀傷的樣子。而我,那時剛剛三十歲,並不能理解她。
終於,我也在那個學校里待了十年;終於,我也到了大姐那樣的年齡;終於,我在大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於是大姐就成了我的一面鏡子,我學她的善良和助人,卻又時時刻刻地提醒着自己:別倚老賣老,別對年輕人指手畫腳;別因為自己是過來人就期望人家無條件的接受自己的建議;假如方式方法不對,好心好意對別人也是一種傷害……單位里那些女孩子會對着我撒嬌,說找到了媽媽和姐姐的感覺。可是,看着滿地堆積的玉蘭花瓣,我的心第一次為大姐而疼:大姐大姐你還好嗎?你知道不知道還有一個小妹妹在惦記着你?多希望能真心的對你說:其實,做人做事,只要自己真心真意,又何須強求那顆冰冷的心呢?天道酬勤,天心最公,幫人助人都是我們自己樂意,很多的事情,要麼不做,做了就永遠不要後悔,也不要埋怨。因為生活中總有那麼一些人,因了這樣那樣的原因虛偽而冷漠,即使你再用十年二十年也交不透那顆心;而更多的人,卻能隨着日月的積累,慢慢的滋生出一種超越親情的如手足般的情誼,心心相印,相惜相憐,溫暖彼此,哪怕海角天涯。比如我和你,我和娟,我和敏姐姐、坤妹妹、還有金鳳、薇薇……姐姐,曾經和你處於同樣的環境,有過同樣的遭遇,可離開那個校園后,我繼續享受着姐妹們的情意,她們仍然牽挂着我,每次見面都孩子似的雀躍,讓我一點都不後悔曾經的付出。人生就是不斷的付出,也不斷的得到,愛別人也可能傷別人,要緊的是記住別人的好,忘記別人的不好。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又何必在意得到的是什麼?其實,人生有痛總比沒有痛要好得多,因為痛苦讓人成熟和完善,而且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痛,而是心靈的麻木!
秦淮河的濤聲已經隨着歷史的煙雲湮滅,河邊的玉蘭樹下,拾起一枚潔白的花瓣,連同往事一起夾進書本里,遙望家鄉的方向祈禱:愛我的和我愛的人們,希望我帶給你們的都是快樂和歡喜,對於我無心傷害,請原諒。同時也感謝你們,因為有了你們給予的關心、幫助、愛護、信任、依賴,甚至那些有心無心的傷害,才有了我豐富的生命體驗,才給了我一個完整的人生!
≤作者:落花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