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以前了。
那時的她還很小。瘦小,身材單薄,走路喜歡低着頭,一說話就臉紅。她的心是封閉的,安靜的,她生活在只有她自己的世界里。她唯一的愛好是讀詩,詩里的句子總帶給她難以說清的憂傷和淡淡的落寞。也許這就是青春帶來的迷茫吧!
那時,她每天上學都要經過一戶人家。那戶人家院子很大,房子很多,很深,但總也看不到人。院子四周的牆上種滿了帶刺的仙人掌,她其實不怎麼喜歡仙人掌的,覺得它們太丑,太硬,太有個性。院子裡面種滿了石榴樹,總會看見鈴鐺似的花朵垂下來,靜靜的光陰停在上面,彷彿她停滯的青春。只是因為莫名的喜歡那個寂靜的庭院,偶爾,她會在走過院門的時候向里望一下,探一下頭,有一次竟看見包彩色頭巾的女子,在眼前飄了一下。“庭院深深深幾許?”這樣的場景總讓她想到詞中的句子。
有一天,她無意間發現,滿牆的仙人掌開花了,盛開彷彿是一夜間的事,而以前她卻渾然不覺。黃色的小花朵嬌羞的躲在大手掌後面,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樣子,倒讓人生出幾分憐愛來。沒有想到,看起來醜醜的仙人掌竟能開出如此嬌嫩可愛的花朵,不禁有些喜歡了。仙人掌的花期很長,一朵連着一朵,一下子開好幾個月。滿牆的黃花,招來不少蜜蜂,她每次從花下經過,心裡也好像開滿了繁花。這些花,陪着她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黃昏和清晨。它們不具有牡丹的國色天香,也沒有梅花的冰肌玉骨,甚至沒有荷花的高潔素雅。但是,在那樣一段寂寞的歲月里,它曾陪她靜靜地走過。她想,能如此專註用心的去欣賞這些花的人,恐怕只有她一個吧!它們是寂寞的,和她一樣。那些從花下漠然匆匆走過的人何嘗抬頭看過它們一眼?包括它們的主人,或許早已遺忘了它們吧?
可是,盛開是它們的權利,不管有沒有人欣賞。每一朵花都有盛開的權利。有什麼能遏制一顆美麗心靈的綻放,人不也一樣嗎?
花期快結束的時候,她也該畢業了,她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長大了。她以最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縣裡的重點高中。她知道,是該跟它們告別了。因為它們的陪伴,那些無聲的語言和鼓勵,讓她擁有了一片寧靜的天空和詩意的心靈。可是,多麼不舍呀!走吧,走吧,人總要學着自己長大,前面還有很長的一段人生之路在等着自己。
這之後很多年,她上大學,參加工作,經歷過世事變遷,流離坎坷,命運慘淡,但是在她的心裡,始終盛開着一片繁花。這片繁花讓她在人事的複雜,世事的難料中不卑不亢,寵辱不驚,人淡如花的活着。那片繁花像永恆的詩句一樣寫在歲月的書頁上。
正如布萊克的詩句所寫的:
一粒沙里見世界
一朵花里見天國
手掌里盛着無限
剎那便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