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在夕陽西下時分,總喜歡避開喧囂的街道,撥開紛雜的眼神,獨自步行於相對僻靜且空曠的路上,踱着碎步,依附於清風,追隨着斜陽,下班回家。
??那是一條還未竣工通車的路。時而有人在小規模施工,以至於灰塵飛舞,似乎在迷濛的黃昏拉上迷濛的紗縵。夕陽隔着紗暖暖的透過來,悠閑的灑在我的肩上,輕撫着我的眼,眼裡於是有了落霞的影子,暖暖的,柔柔的,不甚明了。
??路上行人稀少,幾個不諳世事的孩童嬉鬧而去,一路笑語灑在夕陽里,和晚霞一起飛向天際。偶爾也有幾隻蘆花雞旁若無人的在草間覓蟲,勝利的雄姿在霞光中映襯得如同昂首的駿馬,不由自主的啼鳴是掩飾不住的勃勃生機。路邊一排水杉忠誠的注視着陽光的變遷,幼枝慢舞輕揚,低語淺吟,以微薄的力量阻止流光暗轉。稀疏的垂柳則默默不語,婆娑弄姿,顧影自憐,依依不捨。零星的野花也在不經意的呼吸着,在去去來來間吐故納新。
??這個時候,行於其間,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可以是鴻儒;可以是白丁;可以是陽春白雪;可以是下里巴人。此時手、腳是自由的;眼睛、耳朵是自由的;肢體是自由的;聲音是自由的;心是自由的。盡可以縱情登高一呼,也可如騏驥一躍,自言自語的瘋話不會有人當做是神經失常,黯然神傷的淚水不再有探究的目光。把心情任意的排列組合,丟棄思維的沉重負荷,在夕陽中深呼一氣,與落霞伴,一一的體驗閑情意致、輕舞飛揚,細細的品味優哉游哉、洋洋洒洒。記得年輕時喜歡趙忠祥主持的《動物世界》,裡面的一句解說詞到現在還情有獨鍾:“如果有一天,所有的野生動物都掙脫了羈絆、衝出了牢籠,那一天,就是野生動物的節日。”
??在這條不算長的路上,盡可以春賞綠柳夏躲蔭、秋憐落花冬聽風。雨天有雨中景,陰天有凄涼意。一人一景,一心一境;心隨景動,境如景移。而最遐意的,莫過於在夕陽里暫時放飛心情,隨落霞、隨孤騖。
??細觀夕陽,不像朝霞那樣韶華初現,意氣風發。沒有了正午的風華正茂,咄咄逼人。一天是時光不算長,卻也讓她品嘗了一次輪迴的滋味。在經歷了自身的起點、波峰之後,漸漸的蕩滌了浮華,走向波谷,歷練得平靜而不沉寂、豁達而不渾惑、溫雅而不失風韻,似乎可包容天地萬物、人間萬象,好一副大家風範!
??落日熔金,暮雲合壁,人在何處?文人墨客感嘆夕陽的詞句比比皆是,意境也各不相同,可就是對宋祁的一句較偏愛:“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把那夕照暫留,延溫柔於一晌,續光陰在一刻,讓無數的凡夫俗子有充裕的時間來回味陽光的溫馨,在回味中孕育足夠的勇氣和毅力去面對夜的黑沉、夜的猙獰、夜的無奈。
??徜徉在灑滿稻穀般金黃的小道上,腳步漸行漸輕,一天的辛勞、疲憊似乎在溫和的夕陽中漸行漸遠,一天的落寞、失意也在最後的燦爛霞光里散盡、蒸發、消遁,那麼乾淨,不留一絲痕迹,猶如失去記憶的快樂的精神病人。一位朋友曾在黃昏時分感嘆:“心有牽念身無暇,人有禍福天有晴,雖說願做野雲鶴,奈何俗事總憂心”,且把世事放下,心安理得的享受這夕陽里的片刻寧靜,俗事總有,而閑暇不常有、夕陽不常有、心境不常有。古人尚可在罷絀謫守之時“不以已悲”,然我等何有此境遇?區區雞毛蒜皮、蠅頭小利何足掛齒?何況今夕心情,融合美景,次第豈無風雨?
??遠方的老友送我一句:“昔日埋劍常思出,今做閑雲不計程”,平時忙來無暇深思,卻是在這慵散的夕陽里倍感情深意切。一切的浮名浮利,虛苦勞神,折殺人也!況且人如草木,枯榮皆自然,不如“且陶陶,樂盡天真”,一卷書,一盞茶,一溪雲,幾知己,足矣!
『作者:釋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