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是村莊的眼睛,一個頗富詩意的村莊可以沒有山,沒有水,但唯獨不能缺少樹。孫村偏偏既有山,也有水,更有無數棵神氣十足的站立着的樹。
孫村方方正正橫豎兩條像樣的街,街把村莊劃分為並不齊整的四個方塊,四個大姓分居其一。村南有一條晝夜流淌着的小河,清澈活潑。西側三里左右是座土山,山不高而幽雅。村北一條柏油馬路和許村相接,村東是一望無際的田地,春夏秋冬,莊稼收了一茬又一茬。
孫村的靈動在於她有無數棵樹。河的南岸是一排排飄散着馨香的槐樹,北岸卻是別出心裁的楊柳,楊柳依依,蓄滿濃濃深情。西側的土山,林木蔥蔥鬱郁,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滿山的各種各樣的樹木星星點點地綴滿山巒,像夏夜裡無數顆璀璨的明星。就連村莊也散落在樹的海洋之中,顯得豐裕而富有神韻。
春天是樹木的季節。一陣春風過後,大地一片新綠,種類繁雜的樹木欣欣然睜開眼睛。村東半里之外的桑林在沉睡了一個季節之後像是聽到了陣陣鑼鼓,展開大大小小的新枝。看吧,十多天的工夫,桑葉由淺綠變深綠,由深綠變為濃綠。採桑姑娘是等不得桑葉變老的,一早起來,提着桑籃,興沖沖地趕到桑林,開始去採摘露水瑩瑩的嫩葉。可是啊,這時的桑林遠遠傳出笑語泠泠,三五農家勤勞的女兒早已採摘了大半天,晚來的心裡自然就有些怏怏不樂,後悔多睡了一段無夢的時光。不過,一會兒工夫,滿滿一籃桑葉又讓她興奮起來,和同伴們又開始說說笑笑,隨後她們各自走回家中,去餵養那些早已經飢腸轆轆的蠶寶寶。
最憶桑葚長成時。看看漸漸走遠的時日,知道酸甜誘人的桑葚快已長大,顆顆蹦蹦跳跳的心忽然按捺不住,老師講課時生動的話語就變得晦澀起來,左耳進右耳出,右耳進左耳出。其實,此時的老師也未必不知道孩子們的心飛向何方,所以,有個別年輕些帶着童心的老師乾脆提前放學十多分鐘。孩子們靜靜悄悄地背上書包從牆跟遛出學校,直撲村東的桑林。桑葚掛滿枝頭,有紫紅的,有紫黑的,粒粒飽滿甘美。書包朝地上一放,盤腿上樹,十來下就能採摘到誘人的葚子,填入口中,蜜餞一般。先吃個飽,然後再摘一些帶回家,飯是一點也吃不下的。
柳芽和榆錢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春來春到,榆柳萌芽吐翠,不待長老,就可以摘到柳芽和榆錢,用開水一過,然後可以調拌,也可以蒸熟,吃在嘴裡,自有別樣風味。那段挨餓的歲月,村中這些榆柳曾經做出了多少貢獻啊,她們讓處於飢餓邊緣的孫村人得以死裡逃生,而今想來,實在令人感激。
槐樹是孫村的另一道風景。槐花飄香時節,滿樹的綠葉掩不住一串串誘人的掛滿枝頭的槐花。走在樹下,心裡蕩漾着溫情美意,暖暖的,甜甜的。這段日子,家家戶戶開始採摘槐花。中午啊,飯桌上保准有清香可口的槐花食品,式樣繁多,吃起來那個美啊,沒有身臨其境是絕對感受不到這種樂趣的。繁花落盡,槐米又生。坐在樹下,看夏去秋來,輕浮的心也便深沉起來。槐樹下,那些細細的秋草失去了往日的丰采,歪歪扭扭的無精打採的樣子。空氣中時不時地還傳出秋蟬的嘶鳴,也是有氣無力的。只有槐樹,把生氣留在人間,結出槐豆槐米,讓我們感知秋天的詩意。
楝子樹和梧桐樹往往生長在那些性情卓爾不群的人家。楝樹五月開花,花色淡紫,穗狀,密密匝匝開在一起。楝子花並不炫目,靜美,小家碧玉的樣子。到了盛夏季節,樹上便掛滿了一串串的楝棗兒,青青的,橢圓形,有細小如針尖的白點,果肉白色。秋天樹葉飄落,楝棗兒也紛紛落地,烏鴉鳥鵲以為是美食,便飛落其上,用嘴叼起,振翅而飛……梧桐只能栽在屋后,它的詩意全在秋天,似乎與點點滴滴、淅淅瀝瀝的秋雨不無關係。“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把萬千愁緒全都揉進了梧桐樹葉,讓人心生凄惻和愁悲。
楊柳是孫村最普遍的樹種。你在村莊的任何地方隨便轉一轉就可以發現,家家戶戶都有楊柳,不管房前屋后。有的樹木高大挺拔,枝葉繁茂;有的又好像小家碧玉般,透着靈秀的氣息。楊柳的詩意在春,也在夏。春天萌動,裝點大地,勃勃生機,來自楊柳不少。柳絮飄飛,隨風流轉,無根無基,去留無意,這也算是人的一種心境。楊柳依依,是深情,是厚意,它成了送別時最令人感動的樹木,古人寫詩為文總是少不了它。待到夏季,枝葉婆娑的楊柳遮風擋雨,也會給人們帶來無數的蔭涼。
樹木點綴着村莊,給村莊帶來盎然生機。樹是村莊之魂,它的精神就是孫村人的品格。樹是村莊之子,它用畢生的執着呵護着村莊的成長。一棵棵,一排排,高高低低,遠遠近近,充滿綠意詩情的樹啊,孫村,不能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