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樹園
小的時候,我家屋子的後面,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桑樹園。那一行一行的桑樹,北到大塘沿,又從東頭直到西大潦溝邊。
無論是橋東橋西的孩子,總是常常到桑樹園去玩。不知早年父輩為什麼栽植了這些桑樹,一行一行雖也算是威風,但那些桑樹大都不怎麼挺拔、也都不是很高大,況且,也沒見有什麼大用處。不過,那倒是我們兒時的好去處。
記得每年臨近麥子黃的時候,也正是桑葚成熟的季節。我們會常常圍着那些桑樹轉悠,哪怕是在上學的年齡,走過桑樹旁也常常會停住腳步,瞅瞅看看。記得兒時的我很是膽小,不會游泳也不會爬樹。所以,我往往只能諾諾地眼饞地站在樹下。
桑葚很好吃的呢!
桑葚,起先青青的,苦而澀,不能吃。漸漸的白而微微間紅,酸澀微甜,也還是不算好吃。直到紅得發紫、膨大,進而紫黑泛光,那就很好吃了。
為了吃桑葚,就只能跟在大一點或是會爬樹的孩子屁股後面。我們幾個不會爬樹的,會在下面幫着看,旁觀者清嗎!有時,我們會在那青青的葉子中間發現幾點紫黑色,我們會驚奇地大聲喊:“快點,那兒有幾個熟的!”,大一點的孩子會蹭蹭地爬上去,當然,有時候會賞我一兩個,又酸又甜,真的好吃。
記得大約是在我四五年級的時候,春天,我們家養過蠶。先是到供銷社買兩版蠶籽,放在盆底、簸箕或是鍋蓋上,底下鋪上破報紙,上面蒙上衣服之類。過一段時間,會生出許許多多灰色的小蟲子,密密麻麻,那就是蠶。這時候起,我們就很忙了。我們要起早帶晚採摘桑樹的葉子,喂蠶。那蠶經過幾齡休眠,漸漸地長大、變白,很漂亮,我們能聽到沙沙沙那種蠶食桑葉的聲音。快到收割麥子之前,一般的蠶也就成熟了。有道是“蠶老一時,麥熟一晌”,眼見得幾小時前還在歡快地吃桑葉的蠶,轉眼之間會變得通體透明,漸漸地會爬到麥秸稈上去,那蠶兒轉曲成“s”狀,昂着頭,規則而又悠然地搖着、轉着,漸漸地把自己包裹在裡面,最後成為一個潔白如玉的繭。作繭自縛是蠶的悲劇嗎?那到未必!我說“春蠶到死絲方盡”正是春蠶樂於奉獻的精神!我們會提着一籃又一籃潔白的蠶繭去賣,真是快樂的事情。再之後,人們穿着絲綢服裝更是雍容華貴,春蠶的自我犧牲,給人類帶來美好。
在暑假裡的雨中或雨後,我們常常手持癩猴夾子,到桑樹園尋找癩猴子——蟾蜍,一手捉住蟾蜍,另一隻手用夾子往蟾蜍頭上兩側的疙瘩處“啪”的一夾,那蟾蜍的毒汁就被留在了夾子內,蟾蜍的毒汁仍被稱作“蟾蜍”,是珍貴的藥材。
在桑樹園裡,我們兒時也曾經做出很勇敢、很正義的舉動,比如戳馬蜂窩。小的時候,我和小夥伴們總是認為馬蜂是很壞、很令人憎惡的小飛蟲。不是么,小燕子、小青蛙、小蜻蜓會做好事捉蟲子,而馬蜂就只會叮人。記得,有一次,我興沖沖地手持着很長的轉蓮秸,跟在大孩子後面。那是出於好奇和衝動、或是為了表現自己的勇敢、或是想感受一下戳掉馬蜂窩、讓馬蜂無家可歸那種快感。我對準馬蜂窩猛地連捅兩下,那窩就掉落了。馬蜂四散而飛,有的向我們撲過來,夥伴們有的逃命似的飛奔、有的猛地一蹲躲過去了,而我因躲閃不及,臉上、額前被蟄了兩個大包。我哭喊着跑回家,娘一邊心疼地揉着,一邊大聲斥罵我。……
也還記得,在桑樹園的北邊口,臨着塘沿,有一排小州爺家的柿子樹,中秋節時節,樹上金黃金黃的,很好看。我們小的時候曾去偷偷地打落那樹上的柿子,可是很澀很澀,難以下咽。以後就再也不去打落它了。
…………
後來,我們一天天地長大了。那桑樹園、那桑葚果也就不是那麼誘惑了。
再後來,當年曾在桑樹園裡玩耍過的兒時夥伴們,就都成家立業、各奔西東了。我呢,也早已成了家,業么,立得太不怎麼樣,羞於啟齒。不過是常常以兩個孩子冬冬和夏子為寶貝,而聊以自慰罷了。
至於桑樹園,那些並不偉岸的桑樹終究沒有什麼大用處,原先的生產隊分散到了戶家。大約在八一至八三年左右,漸漸地被戶家各自換植上白楊樹了……桑樹園的消失,快三十個年頭了。
現在,我的兒子都已經長大成人了。我想,冬冬和夏子他們應該是沒有見到過桑樹園,卻不知道他們見到過桑樹或是嘗到過桑葚果沒有?
今日鬱悶無聊至極,忽然間回憶起童年時光,如夢境的一般,懷念起我家屋子後面那一大片桑樹園,懷念起那桑葚果的青、澀、酸、甜。……
——崔雨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