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天的夜裡,天空竟然電閃雷鳴,下起了雨。
離家已經兩月,時近清明,有了假期的盼頭,便想着回家去,給爺爺的墳頭插上一束花。於是假期一定,就在頭天晚上收拾行裝,待次日一早,乘坐列車,踏上回家的路。
總是覺得,清明有雨,方才應景吧,或是受到杜牧的《清明》影響太深,若有雨紛紛將更添清明應有的惆悵和憂傷。這個節日,是緬懷的節日,總之是不該太多喧囂的。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每逢清明將至,奶奶就會帶着我翻山越嶺,走很遠很遠,在一片山頭上繞彎子,給一座座墳頭上插上一朵兩朵白花。那些墳頭裡,埋着奶奶的娘家人,都是我不曾見過的親人。奶奶每到一座墳頭,都會跟我講這是誰誰誰,可是年幼的我記不住,只會跟着奶奶磕頭、燒紙錢,那時候我一直相信那些錢會到達陰間,親人們可以拿來買東西。
那幾年,每次插在墳頭的花,好一部分都是我親手做的,我毫不懷疑小時候的自己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用書上的白紙,摺疊、剪貼,就能做出一朵看起來像那麼回事的花朵,固定在一根小竹竿上,再用紙纏繞個花邊。
那時候,做花,是我的一項大事業,用心並且熱愛的大事業。
不是說給去世的親人插的花非要自己做才更顯誠意,小時候的我怎麼可能知道的那麼多,更多的不過是新奇好玩罷了。然後隨着奶奶走遠遠的路,在山間尋一座座墳頭,那時的我,其實是快樂的,出門的時候,心都是雀躍的。雖然或許提到死有一點難過,但更多的是喜歡曬着太陽,聞着花香,在陌生的地方看陌生的風景。這,算是真正的踏青吧。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知不覺的便不再和奶奶一起去了,原因許是奶奶老了,走不動了,許是我學業繁忙,再沒機會和奶奶一起去了,總之這件曾經的大事業從我的生活了里漸漸淡出了。已經很久很久了,但對先人的那種緬懷,確是一直存在我的心裡。
這些年清明跟着父親給爺爺這邊去世的親人插花的習慣也沒有了,哪怕即使很近很近,近到只在屋后,也是不曾去過了,因為我遠在異鄉,也不曾有過假期。今年父親因身體原因,也不曾去了。
很難過的是,那些我磕過頭,插過花的墳頭裡住着誰,我都不記得了。
或許這就是時間的魔力,一輩輩的淘汰着人類,任何一座墳頭在若干年以後,都將不再有人光顧。世間除了這孤零零的墳頭,誰也不能證明他的存在,甚至若干年以後,連墳頭都將化為平地。
隨着一輩輩人的老去,一輩輩人的新生,人類就這樣一直繁衍着,我們的祖輩,父輩,包括我們,我們的子女,亦不過是這人類繁衍過程中的簡單一環罷了。
以前,每個姓氏還有自己的血緣輩分講究,若是在哪個墳頭的碑上看到和自己一個姓氏的,說不定還是自己的平輩。但現在卻是都不曾顧忌了,以前清晰的繁衍印記不知是不是在換另外一種方式進行呢?難道是80、90?用時代來區別嗎?可在我眼裡,它依然是模糊的。
都說死人死人,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但是,他/她畢竟是你的親人。曾經的中國人,這方面的禮節是很多的。
我們這裡,親人去世,有五七、周年、三周年之說,以後每逢過年,元宵,月半還要送燈,燒錢。老人去世之後,靈位在家裡是要供奉三周年的,待三年期滿,予親人立碑,才可將靈位移出。但是再看現今親人去世,大多皆在五七之時便連着三周年的祭祀一起辦了,將靈位也一同移出。
我不知道是不是時代變了,人心也更冷漠了呢?
老人離開之後,立馬就恢復了正常的生活,彷彿曾經朝夕相處的人不曾存在過。難道曾經給予自己生命的人就這樣簡單的被從心裡祛除出去了嗎?不是說要一直沉浸在悼念中,而是對於死者要有起碼的尊重。一輩子只換三年的供奉,多嗎?
現今還在清明去大範圍上墳的人,多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其實這個大範圍也不大,都是直系的親人,老一輩兄弟姐妹多,不像現在,或許待這一代獨身子女步入墳墓的時候,能給他們上墳的,就只有他們的子女了,不知道會有多少建立不久的墳墓逢年過節也不會有人再送上一束花。
清明有雨,願我們予先人更多緬懷,春孕生機,願我們予生活更多希望!